暴徒 第三十四章-琵琶舊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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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甄回來的時候天已大黑。他在樓下看到路俊丞家的窗子黑著,於是焦急的跑上來用鑰匙打開門再打開玄關的燈,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他看到有個坐著輪椅的年輕男人正在客廳中央。楚甄確信自己從未見過他,無論是明裏暗裏,包括他接觸到的全部檔案裏也沒有見過。
他感受到自己腰間的槍柄冰涼。
男人安靜的望著他,琥珀般的眼睛沉靜如一汪湖水。而他開口的時候楚甄有一瞬間的恍惚,因為他們的聲音實在是太像了。男人說道:“我是路俊丞的戀人,和你不一樣的是,我是被他藏起來的那個。”
楚甄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的跳,他知道麵前的人對自己毫無威脅,但他卻非常想拿出槍來對著那個人的腦袋。年輕男人仍然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波動:“除了我腿有殘疾以外,我們的外貌年齡、性格、體態、甚至聲音都相似。你現在覺得路俊丞是為了什麼而接近你的呢?”
外麵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這個月份雪還沒全消,他本以為不會再下了。楚甄沒有理會那男人,重新扣起外套扣子打算往外走:“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吧?”男人笑笑,楚甄再次恍惚得覺得他與路俊丞竟然也如此相似。他心口隱秘的抽痛了一下,可他隻看著那男人的眼睛什麼都不說,仿佛能從裏麵看到路俊丞的去向。
“其實你信了。”
相當自信的肯定句,這也和路俊丞太像了。這抽痛的範圍持續性擴大,楚甄仍舊隻看著男人的眼睛默不作聲。直到他再次開口說道:“他把你放在光下,所有明麵上的寵愛和溫柔都是你的,那麼那些痛苦和恐懼也是你的。當然,你這都是為我而承受,我本應感謝你。”
他的薄唇一張一合。楚甄想,原來路俊丞一向喜歡親吻這種嘴唇。
“他從一開始就預備著讓你替我去死。”
他還記得剛剛認識路俊丞時他喝醉時呢喃的那三個字——金?還是秦?還有路俊丞背對著自己的那顆淚,他不是沒看到,可他從來都不敢問。
楚甄麵無表情,放在外套口袋裏的手用力捏緊大腿:“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信。他現在還受著傷,我得快點找到他。”
他們確實太像了。楚甄想著,就連這強撐若無其事的模樣都如出一轍。
*
這雪說下就下,楚甄毫無防備就被冷風灌了一脖腔,劈頭蓋臉的架勢倒是讓他清醒了不少,可越清醒越是覺得心口疼。那人說路俊丞在公司,楚甄現在就馬不停蹄趕過去,隻想早一秒、再早一秒見到他。
路俊丞的確在辦公室,楚甄到的時候他正站在書櫃前找什麼東西。路俊丞聽到聲音就回過頭來,手裏拿著一摞文件,地上都是散亂的書和檔案袋。他眼圈泛著紅,濕濕的,狐狸變成了兔子。
楚甄站在門口看了他一會,然後朝他走過去,伸出大拇指擦了擦他的眼睛:“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默契是一個極可怕的東西。路俊丞不說,楚甄不問,可他們心知肚明對方那句藏進喉嚨的話是什麼。楚甄握了握路俊丞纏著紗布的手:“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
路俊丞垂著眼,拿著文件的手垂在身側。
“其實我非常討厭這種感覺。”
他始終沒有抬起眼睛看一眼楚甄:“之前很多次明知對方有事瞞著自己,可一個不問,一個不說,也就這麼過去了。”
風從沒關緊的窗嗚咽著鑽進來,激得楚甄寒戰兩下。他停留在路俊丞眼角的手指抽搐了兩下,隨即,一陣仿佛不屬於楚甄的嗤笑從他唇齒間瀉出來:“你讓我問什麼?我問你你喝醉的時候念著誰的名字?我問你你究竟把我當做誰?我問你是不是……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盤算著讓我死?”
話到最後變成了將出未出的哽咽。楚甄的眼睛紅了,淚水在裏麵打轉幾個來回:“我出生入死執行過這麼多任務就從來沒有不敢的事,我連死都不怕,可我偏偏不敢問你,我不敢。路俊丞,我第一次不敢。”
就像被刀尖深深紮穿胸膛,路俊丞倏忽疼得有些眩暈,那些他們倚偎取暖和陽光下牽手走過的時日就像一個玩笑。夢醒了嗎?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問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夢醒了,自己這種人怎麼配有真正的愛情和快樂呢?所以那些他們相愛的日子或許都是一場大夢,夢得酣暢淋漓,夢得心無旁騖。
唯有殘缺的左手提醒他這一切皆是真實。
“我想讓你死,所以我留下你。你想讓我死,所以你接近我。”路俊丞覺得自己像在空中飄浮著看自己在說話,他根本不知道此刻在說話的是誰:“那現在我們對彼此的愛,就是報應吧。”
楚甄笑得嘴角都抽搐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表情。眼睛血紅,淚水一滴接一滴打在衣服上:“我對你的愛打敗了我的良心和原則,到最後換來你的一句這都是報應。路俊丞,確實是我活該。”他注視著路俊丞的眼,漆黑如泉水凜冽浸過,一貫沉靜。隻有路俊丞知道裏麵的柔情曾經何其洶湧,就快將他淹沒:“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以前你是我留在這裏的理由,而現在我沒有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