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第二十章-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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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味,滴血的槍口,和陰暗停車場裏大灘凝固成黑色的血。
這場景似曾相識,梁圓極力想走得穩一些,可直到韓妄攔腰抱住他,他也沒能完整的踏出一步。
維持混亂現場的是邱明,警察和急救人員來來回回,淩亂腳步在空蕩陰涼的車庫裏更加嘈雜。可是邱明卻一下子就聽出梁圓的腳步,於是他回頭,正撞見梁圓悲卻極其冷漠的目光。
“你目擊的?”
邱明咬咬嘴唇,臉色青白:“我不是目擊者,聽說出事了我才過來的,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陰風一陣陣的灌進梁圓眼裏,逼得他眼淚都快出來。這時韓妄的手機響起,屏幕上是閃爍的韓林的名字。他低聲罵了一句操,然後接起電話放在耳邊,那邊韓林的聲音透過光纖帶著殺意而來:“紀薰然出了車禍,你沒聽說嗎?”
在醫院陪梁圓的這段日子,韓妄幾乎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連這樣轟動的新聞也沒有聽說。韓林的聲音繃著怒氣:“來第一人民醫院,現在,馬上。”
韓妄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握著梁圓的腰的手反而更用力:“所以羅豁的事是你一手策劃?”韓林頓了片刻,然後沉聲道:“應該是你先派人撞了紀薰然吧?你知道打發紀老爺子有多困難嗎?如果你實在不想娶,我可以同意,但我絕對不能同意進韓家的門的那個人是梁圓。”
韓妄說道:“我不需要得到你的認可,難道我喜歡誰還需要你同意嗎?我不在乎你同不同意,事實上我不在乎的東西太多了。”
正是因為他不在乎的東西太多了,所以販賣人體器官,所以倒賣軍火,所以視普通人的性命比糞土還不如。出了事被查到頭上又如何呢?大不了用錢砸下去。一百萬不夠那就五百萬,五百萬不夠那就一千萬。隻要錢花下去,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做不成的事,也沒有避不開的劫。
梁圓聽著韓家兄弟的對話,忽然感到身心俱疲:這世上的剝削者太多了,金字塔頂的永遠都隻是那一小撥人。那麼自己呢?自己算是什麼?剝削者的爪牙?或者和他們也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韓三,你清醒一點。”韓林平平靜靜說著令韓妄錐心刺骨的話:“自從梁圓出現,我們的日子就不再太平,難道你不覺得哪裏有異樣嗎?”
韓妄捏著手機的手指關節已經發白:“所以你打算一命換一命,這也是公平?”
或許說話不留回寰餘地就是韓家人的特性,韓林回答道:“說實話,梁圓的命在我眼裏根本不算是命,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羅豁隻是我的提醒,時刻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忘記感恩他所得到的一切,那些全都是我們給他的饋贈。”
地下停車場的陰涼將麵對麵站著的兩人染上烏鴉一般不祥的黑色。韓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梁圓的臉上,眼底逐漸血紅,像是死死壓製的暴戾和怒意割破了眼球:“我有話和你說,我現在去找你。”
掛斷電話,韓妄向梁圓走過去然後重重地親下去,唇齒碰撞出熟悉的血的味道。他溫暖的大手在梁圓冰涼的臉頰上摩挲:“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去處理韓林那邊。你別怕,一切有我。”
梁圓的肌膚被韓妄手上的薄繭刮通,可他還是如常的笑了笑:“去吧,別惹惱韓總。就當是可憐可憐我,行嗎?”
韓妄的目光顫了幾顫,最終沉靜下來。他沒有回答他,隻是轉身走出了地下車庫。那背影絕決冷酷如同一把紮進他眼珠的刀子,逼得梁圓生生紅了眼眶。
……我他媽的好害怕啊韓妄,你陪陪我好嗎?我他媽覺得自己隨時會被人一槍打死在這裏,你為什麼還要走啊。
直到韓妄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邱明走過來抱了抱身子僵直如同死人的梁圓:“梁老板,去看看羅經理嗎?”梁圓這才想起動了動身子,淡淡的說了一句走吧。心裏潮濕得一碰就有水,可是他卻不能說。
走到一半,梁圓忽然開口說道:“羅豁沒死,對吧?”
邱明一直沉默,直到他帶著梁圓走進王朝的地下私人醫院,梁圓終於放心似的長出了口氣:操,自己剛才猜的果然沒錯。
胸脯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羅豁一看見臉色慘白慘白的梁圓,登時一個激靈就從手術台上坐了起來,撕裂的傷口透出大片的血透出紗布:“梁老板?你、你出院了?!”
梁圓快步走過去把他按到,吩咐旁邊的醫生看好他別動:“要不是聽說你死了,我才懶得出院。”他看了一眼旁邊垂手而立的邱明笑笑:“幸好你這一通電話,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會被韓三囚禁多久。”
邱明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緘默的圓弧:“我不想您被韓三少爺扣押太久才出此下策,對不起。”梁圓像摸著順從的大狗一樣摸摸邱明的腦袋:“下次說謊記得要理直氣壯,這樣才能騙得過我。”
這時梁圓才將目光投在病床上疼得哼哼呀呀的羅豁身上。白熾燈光晃得羅豁臉色異常虛弱,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能笑得出來:“多虧邱明這小子機靈,提前把我推到一邊,不然我可真就沒命了。”
插科打諢幾句,羅豁向他擺擺手好像是叫他過來。相伴太久而來的默契讓梁圓一下子就懂了羅豁得意思,他讓所有人退出病房外。然後走近他,俯身去聽,隻聽羅豁耳語道:“梁老板您直說吧,到底是不是萬氏派來的鬼?”
呼吸噴在耳朵上是熱的,可這句話卻是涼到砭骨。
“跟我這麼多年,你心裏應該早就有答案了吧。”說完,梁圓媚氣的眸子微微彎起:“我晚上還有事,你死不了的話我就不在這礙事了。”
他說完便向外走去,先前的惶恐不安一掃而空,剩餘的都是悲涼和寂寞。而他身後羅豁的笑聲也越來越大,回聲如鬼魅穿行:“梁老板啊,我服你,真服啊。”
梁圓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看,隻是很無所謂的擺擺手,很隨意的說了句回見。他知道自己背後就是萬丈深淵,就算前方風刀霜劍他走得傷痕累累,那也總比萬劫不複的要好。
不能回頭了啊,梁圓。
走出車庫,外麵一片苦大仇深似的黑暗。夜幕滲人,如一場噩夢未醒。梁圓打開設置靜音的手機,然後輕車熟路撥出了韓善的號碼。
忙音一陣,電話被接起來了。那端的女聲帶著透著冰冷的溫柔:“好久沒消息了,怎麼了?韓三不在你身邊?”
梁圓疲憊的坐在馬路邊上說著話,聲音聽起來依然油滑,好像這事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但他的神色看起來卻是格外落寞:“韓三不在。之前韓林看得緊,一直沒敢打給你。”
這邊廂的韓善正在家裏逗弄她那隻剛抱回來不到一個月的折耳貓,毛茸茸的貓爪子在她手心抓來抓去,逗得她說起話來也有些漫不經心:“我說呢,那今兒這電話是想說些什麼?”
一陣西風呼嘯而過,梁圓裹緊身上寬大的外套,但還是有涼風被卷進身體裏,骨子裏就含著陰涼:“之前我托人弄到手的那顆腎,怎麼樣了?”韓善聽此竟笑了出來:“你問我?我哪裏有空去醫院看啊,你真這麼擔心的話就自己去看他呀。”梁圓深知這女人的冷酷,假裝的不在意像泡沫溶於水中。他的語氣破天荒軟了下來,甚至有些哀求:“我不能去看唐鈺,現在無論我做什麼都有人死盯著,太危險了。我求您,隻要告訴我手術有沒有成功就行。”
這城市仿佛頃刻間入了冬,梁圓從坐著改成蹲在路邊,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捂住滾燙而潮濕的臉:“我求您了,我把命都賣給您了。我天天都活在懸崖邊上,您就當可憐可憐我了行嗎?”
寧可逗貓都不在乎一條人命的韓善小姐終於有了些妥協:“行吧,我抽空去看看。”綿軟的貓叫聲傳進梁圓的耳朵,她說出最後一句話:“說完了就掛電話吧,我很忙。”
其實梁圓最害怕的聲音就是電話裏刺耳而綿長的盲音。這說明那個人掛了電話,不聽他說話了,不在乎了,不管了,也不理了。
同樣生而為人,為什麼有人被別人抱在懷裏,又有人刀口舔血?
梁圓依然保持著在路邊蹲著的姿勢,頭埋在膝蓋中間,死死壓在喉嚨裏的哭聲就快把他的嗓子割出血來。忽然,他蜷縮的身影被更大的影子籠罩,然後有人俯下身,從背後抱住了他。
“很冷,不是嗎?”
邱明的胸膛是溫熱的:“所以怎麼還在這坐著?你要去哪?我送你。”
梁圓把臉抬起來,回過頭,正對上邱明矜持克製又理智的麵容。他的頭一歪,枕在邱明的肩頭,眼淚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就出來了。
其實這點微不足道的溫熱,就是支撐梁圓活到現在的唯一的理由。
是吧,看起來風光無限的梁老板,其實也不過是這麼一個可憐到死的男人。邱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來送他回家,心裏想著自己無論再怎麼告訴自己要勇敢,卻也隻敢在他背後,輕輕的吻他的圍巾。
——我知道你不願意不辭辛勞的奔向我,那就還是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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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一片狼藉。
紀薰然的搶救室病房外,昏暗綿長的走廊裏,韓林和韓妄麵對麵的站著,「手術中」這三個字發出的紅色光芒將兩人的麵目染上如出一轍的狠戾。他們身側各自站著很多人,空氣仿佛凍得結出冰碴。
十月份的北方,已經冷到睫毛上霜。
“辛苦你了。”
韓林說著,讓隨從把一個黑色的檔案袋遞給韓妄:“但派人殺自己的未婚妻,我沒想到你有這個本事。”
消毒水味刺激得韓妄眼眶有些酸,他沒有伸手去接。
驀地,韓林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梁圓呢?你把他自己留在那兒了?”一聽到這個名字,韓妄忽然覺得有點刺痛:“我沒法繼續在那麵對他。而且陪他住院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
聽罷,韓林像聽到了好大的笑話:“三兒,你不要真覺得這種人配得上你的喜歡,你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他的榮耀了。”他的目光似笑非笑:“沒人比你更清楚梁圓的角色,就算不是你,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這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