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意冷心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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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淑香大吃一驚,“怎……怎麼可能?”
    喻警官問她:“他這段時間並沒有回家是不是?”
    秋淑香點點頭,“他跟我說去北京看病,我也沒有多問,誰知道他竟然是去了美國?”
    喻警官道:“這就不難解釋了,時悅書對被害人懷恨在心,於是專程來報複她,回國之後又過不了心裏的那道關,於是畏罪自殺。”
    秋淑香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個殺人犯,爭辯道:“這不可能,悅書他怎麼會殺人呢?再說即便是他殺了人,又是怎麼回國的?”
    喻警官點了點桌上的資料,猜測道:“他應該是籌備這個計劃很久了,不光找到了被害人的住所以及她常去的幾個地方,還黑了好幾處的監控,完全拍不到他進出的任何畫麵。而且案發現場也被他精心地收拾過,如果不是殘留在被害人指甲裏麵的碎皮肉,警方可能真的找不出誰是凶手。”
    悄無聲息地出國,再無聲無息地殺人,最後安然無恙地再回國。時秋不敢想象時悅書這一套計劃是怎樣做得如此周密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真的籌劃了很久,將一切的突發狀況全部考慮了進去。
    “可是我們現在仍然有個疑問。”喻警官不著痕跡地看了時秋一眼,“時悅書既然將案發現場收拾了一番,多半是想鑽空子活下去。既然是這樣,他真的會跳樓自殺嗎?時悅秋,這幾天你都在哪兒?”
    秋淑香眼中的寒芒立刻射了過來。
    時秋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又想了想,斬釘截鐵地對喻警官道:“我這個星期除了出去買菜,其他時間都在屋裏,那個社區的門口有一個攝像頭,你們隻要去查一下,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
    喻警官手一揮,旁邊的一個小警員就出去核查了。
    “但是我們還是不能排除你故意教唆他自殺這種可能。”喻警官淡淡道,“你們兄弟不和的事情,網上人盡皆知。”
    “那你們還想怎麼調查?”時秋看著他,心中不知為何忽然平靜似水,毫無畏懼,“我的經紀人都對他下了律師函,我預備和他在法庭上見的,你覺得我有必要再來這麼一出嗎?他死了我有什麼好處?難道不會讓人對我產生各種遐想嗎?退一萬步講,我即便是真的對他有殺心,那也不會選擇在這樣特殊的時期動手,我沒那麼蠢。更何況,他的死本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真的不知道他會突然自殺。因此恕我直言,你這樣的假設動機根本就不存在。我們吵架之後,我拉黑了跟他有關的一切聯係方式,不信我把手機給你們查。”
    喻警官沉默了,秋淑香看了他一眼,也什麼話都沒有說。
    時秋心裏坦蕩,說話也是有恃無恐,把手機往桌上一放,“你查吧,但是有一點,我是一個藝人,請你們不要外泄我和我朋友們的隱私。”
    喻警官看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按亮了手機屏幕正要問他密碼是多少,就被一條停留在鎖屏屏幕上的消息吸引了目光。他轉過手機給時秋看,“這條郵件是什麼時候的?”
    時秋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郵箱的地址,再一看時間,好像是他在停屍間外麵時收到的。
    他趕緊解了鎖,一目十行地掃完郵件的內容後,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
    喻警官和秋淑香接連著看完後,半晌無言。
    這是時悅書發給他的一條定時郵件。
    外頭的陽光很好,直到邵達出現在麵前時,時秋才恍然驚醒,問道:“達哥,你怎麼來了?”
    邵達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網上都鬧開了,我能不來嗎?還是警局的警察聯係到我,我才知道你來這兒了。現在放你出來,應該也是找不到證據證明你弟弟的死和你有關。算啦,清者自清,別多想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時秋點點頭,餘光看到一個背影,脫口就喊:“媽……”
    秋淑香恍若未聞,小跑著離開了警局。
    邵達歎了口氣,催他上車,“別太往心裏去。”
    後座上擺了好幾個快遞盒子,時秋便挪到副駕駛上坐下,隨口問了一句:“怎麼這麼多快遞?你幹嘛把收貨地址填公司?”
    邵達道:“不是我的,是給你的。”
    “我的?”
    “粉絲送的吧,備注上還寫著給你打氣加油的話。”
    時秋沉寂了許久的心驀然一暖。
    “我家裏有點兒事,晚上七點的火車,這幾天可能不在公司,你要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直接跟小明說。”
    “好。”
    到家時,六點都過了。時秋好奇粉絲們會送他什麼,飯也顧不上吃,直接就拆起了快遞。盒子的側麵被打開時,他掃到了一個木框的邊角,心中一猜,莫非是個相框?
    如果真的是個相框,那可以用來裝一張他和魏珂的合照。念想剛剛落地,他就抽取出了裏麵的東西,雙眼定睛後的一瞬間,立刻麵色慘白。
    黑色的挽聯下,相框裏的人瞪著一雙死魚眼,麵無表情地直直瞧著他。
    這是一幅與他有著一模一樣麵容的遺像。
    時秋雙手顫抖地摔開相框,瞬間被無盡的恐懼籠罩起來,渾身抖得直哆嗦。他抱著頭縮在門後麵的牆角裏,耳邊似乎有千萬個聲音喊著叫著讓他去死。
    裝著相框的快遞盒子就在眼前,備注欄上,那一行“時秋加油,我們永遠挺你”的印刷字體就跟一張張冷笑的麵孔一般,緊緊地環繞著他,在他耳邊發出刺耳又可怖的笑聲。
    “時秋你為什麼不去死……”
    “騙子,惡心……”
    “白眼狼……”
    “撒謊精……”
    “渣男……”
    “時秋怎麼還活著……”
    “滾出娛樂圈……”
    “怎麼還不涼……”
    那些舊日裏的謾罵聲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活了一般,七嘴八舌地在他耳邊反反複複罵著不同的話,時秋又捂緊了耳朵,卻仍然抵不住源源不斷的叫罵聲。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你還活著幹什麼!”
    嘈雜的人聲中,有一個聲音逐漸地越變越大,最後壓下了周圍的所有聲音,不斷地重複著,聽得時秋幾欲崩潰。
    他微微睜開眼,抱著最後的希望去拆剩下的幾個盒子。
    血衣,赤紅色刀身的菜刀,寫著“時秋”二字的詛咒娃娃,刻著他名字的靈位,黑白照片,播放著哀樂的音樂盒……
    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寄到公司去的,他隻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越跳越慢,越來越冷。
    腦中恍恍惚惚,時悅書的那封定時郵件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他說:“哥,當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世上了。我知道你現在恨我、怨我、討厭我,可我依然想聽聽你的聲音。這樣吧,我跟老天打個賭,等我的這封定時郵件發出後,我就給你打電話,如果你接了,我馬上就回醫院照顧爸爸,如果你不接,那就是不打算原諒我,那我就從這裏跳下去。可是我沒有勇氣去讓你原諒我,所以我覺得我今天真的會從這裏跳下去。”
    “可是臨走之前,我還是想跟你說幾句話。到現在為止,我仍然想不通我們的關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或許是我親眼看到你們在一起的那一刻吧,我發現曾經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哥哥突然就不在了,他不再隻對我一個人溫柔,他也不再隻保護我一個人。尤其是當我看到你為了保護他,獨自承擔一切時,我心裏就恨,我恨他為什麼這麼好命,憑什麼可以讓你不顧一切。然後我就越發地恨現在的自己,如果我沒有染病,你就不會對我失望,也不會和我疏遠得這麼快,所以,我想去找那個罪魁禍首報仇。”
    “我在拉斯維加斯的大小賭場裏蹲了一個星期,總算找到了她的蹤跡,然後又摸到了她的住處。我黑了她家附近的所有監控,上門找她時,她竟然毫無愧意,還諷刺我蠢。於是我把她困在浴缸裏,慢慢地折磨她,看著她一點一點地被水溺死,我當時覺得痛快極了,這個毀我前程、害我一生的賤人終於死了,我是真的很高興。如果沒有她,你就不用那麼辛苦地替我還七千萬的賭債,也不會對我失望,更不會吼我、罵我,你會像以前那樣溫柔地對我、保護我。如果沒有出這樣的事情,我可以順利地畢業,可以回國找個好工作,可以經常吃到你做的菜,還能像小時候那樣,和你躺在一張床上聊天,互相吐槽爸媽。”
    “如果能這樣該多好,可惜這一切沒有如果。我網曝你的身世、故意抹黑你,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希望你和他分手,我希望你可以在這種被逼無奈的情況下退圈,回歸普通人的生活。我想和你回到從前,我想你找一份正正經經的工作,我不希望你的學曆和才華就此埋沒,我不希望你靠著臉來取悅他人。可是我沒想到你這麼剛要,寧願自毀前程也不願意向我妥協,隻要你稍微低一下頭,再跟我說幾句軟話,我一定不會這麼逼你,可是你為了他,不要我、不要爸媽,我心裏真的很氣。”
    “你那次給我打了很多通電話,我不是不知道,我是故意沒有接。我心想你當時肯定也急著知道我為什麼要曝出你的身世,所以我沒有接你的電話,我也想讓你嚐嚐電話打不通的滋味,也想讓你體會一下我之前的心情。可是自那天之後,我發現我錯了,你仍然固執地不願回頭。”
    “直到後來那一次,你總算願意接一下我的電話,可是你都不願意再認我了。我那天聽著你自諷自說,心裏也氣得不得了,所以才頂了你幾句。可我現在跟你說實話,我真的沒想跟你吵架,我也想和你兄友弟恭。那些罵你的人,詛咒你的話,我也是看一條就舉報一條,我知道始作俑者是我,可是心不由己的也是我。”
    “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真的再也不理我了,我忽然發現天都黑了,好像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這些年,你為了我的開銷殫精竭慮,我很感謝你,也謝謝你當初支持我的想法,說服媽媽送我出國。是我自己沒用,我愧對你的栽培和期望,隻是若有來生,我也想當一回你的哥哥。”
    淚水一道覆著一道從臉上滑過,時秋再也控製不住心底的愧意和後悔,聲淚俱下,連連道歉:“悅書,是哥不好……我不該不接你的電話,不該忽視你的情緒……”
    如果當初,他以家中條件不好為由阻止時悅書出國,那是不是可以避免今天的慘況?如果能避開爭吵,以另一種方式來解決問題,那是不是不至於鬧得陰陽兩隔?如果他多多關注時悅書染病後的心理狀況,那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偏激,自尋死路?
    隻是他再怎麼失悔,再如何懊惱,這些通通都不再可能了。時秋癱軟著身子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心中襲來一陣又一陣無邊無際的痛意。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你還活著幹什麼!”
    是啊,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他?為什麼可以解脫的那個人不是他?
    模糊的淚眼中,他伸手去拿那把刀身赤紅的菜刀,然後顫抖著雙手將之貼在頸邊。冰涼的刀刃貼上皮膚的那一刻,時秋輕輕地打了個寒戰。
    眼前仿佛灑下了一截柔和的聖光,迷霧繚繞中,好像有個騎白馬的高頭騎士正往這邊過來,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手機鈴聲在這一刻突然響起,時秋豁然睜眼,將目光轉向亮起的屏幕。
    說好要陪你一直走下去,可我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頸邊的菜刀漸漸垂下,時秋爬到桌子前拿來自己的速寫本和鉛筆,在封麵上留了一排字。
    他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裏麵的內容,和著未幹的淚水淡淡地笑著,然後合上放在一旁,忽然覺得頭暈目眩。
    菜刀就在手邊,時秋卻覺得格外地沉重,得兩隻手一起才拿得動。他重新倒下身去,雙手握在菜刀的刀柄上,再一次以刀鋒抵住自己的側頸。
    方才的聖光不知何時沒了,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現了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骷髏頭,正舉著巨大的長柄鐮刀冷眼看著他。
    時秋回顧自己這戲劇般的一生,突然覺得也沒什麼遺憾的了。寒鐵般硌人的赤紅刀麵漸漸褪去了涼意,在他滾燙的體溫下,逐漸變得溫熱。
    天徹底地暗了下來,大門外的樓梯間裏,隱隱約約傳來居民說話的聲音。屋子裏靜得落針可聞,仿佛天地蒼穹在這一瞬間全部回歸了混沌。
    眼皮漸漸地越變越沉,似有千金萬鼎矗在上麵,壓得他睜不開眼,兩手十指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此時顯得愈發沒有力氣。耳邊叫罵聲依舊,隻是響動不停的手機鈴聲好像沉寂了下去。時秋用力地眯起眼,看到不遠處反射著窗外光亮的遺像框,嘴角泛起了一絲淺淡的微笑。

    作者閑話:

    下午有事,今天早點放文
    最虐的地方已經過去了,明天開始發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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