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秋！別睡！”
    “再撐一下，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開快點兒，再快點！”
    “聽得到我說話嗎？悅秋，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
    “怎麼會這麼燙……悅秋你醒醒！”
    ……
    “我昨天正在錄節目，沒有看到你給我發的消息。你趕緊醒吧，我教你跳舞，我以後天天守著你的消息，不會再讓你等這麼久了。”
    “你不是說要當我身後的熒光棒？不是說要看我越走越遠？你不睜眼看著，我怎麼走得長遠？”
    “那些盒子你為什麼要拆？我以後給你把關，再也不讓你隨便收快遞了。”
    “你都睡十二個小時了，還不醒……你這個樣子，我心裏真的要疼死了。”
    “我看到你架著刀，當時都要嚇死了，你知不知道魂飛魄散的滋味？”
    “你說過不會放開我的手，為什麼要食言？”
    “我送了個禮物給你，你不好奇是什麼嗎？”
    ……
    “我最喜歡看你笑了，暖暖的很治愈，你真的是我這二十多年來，唯一感受到的一絲陽光，你別丟下我……”
    “活下去，我的光。”
    耳邊纏纏綿綿反反複複的都是同一個聲音，時秋的頭昏得很，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隨即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頭頂上模模糊糊地掛著一隻塑料吊瓶，臉上好像還戴了呼吸麵罩，時秋暗暗自問，這是在醫院？是誰送他來的？
    左手手背上傳來一陣暖意，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微微顫抖：“你醒了？”
    再次看到這張臉時，時秋強忍了數日的心再也繃不下去了，眼圈一紅，張開嘴無力地喊了一聲：“阿珂……”
    魏珂眼睛通紅，像剛哭過似的，抬了手去摸他的額頭，勉強揚了揚唇，“醒了就好，你總算願意看我一眼了。”
    “對不起。”時秋的聲音很低很輕，左手一動，反扣住魏珂的手指，繼續道：“我愛你。”
    “我知道……”魏珂哽咽了一聲，重複著：“我知道。”
    時秋無聲地笑了一下，道：“我有點累。”
    魏珂很輕地在他身上拍著，哄道：“那就再睡一會兒，我陪著你。”
    重新入夢的這一覺卻睡得很不安穩。
    他獨自飄蕩在空中，看到下方似乎是個靈堂，正奏著低沉的哀樂，一排排的花圈中央，立了一幅巨大的黑白遺像。畫中人麵龐消瘦，一對死魚般的眼睛直勾勾地往他這個方向看著。
    時秋猛然睜眼，大口喘氣之時，心髒亦跟著快速地跳動著，久久平靜不下。
    “怎麼了？”一個身影湊了上來，關切地摸了摸他的額頭，聲線中傳來淡淡的喜悅，“總算退燒了。”
    “咳咳……咳咳咳……”時秋自己摘下了呼吸麵罩，蜷縮著身子咳嗽不止。魏珂輕輕地撫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問道：“喝點水嗎？”
    時秋搖搖頭，抓著他的一隻手放到心口處，閉著眼睛又低喘了一會兒，心中才逐漸平複下來，叫他：“阿珂。”
    “我在呢，”魏珂俯下身子貼著他，小聲問道：“餓不餓？是不是想吃什麼？”
    時秋沒有說話，反複確認這不是夢境後才有了一點反應，他慢慢地將視線定格在魏珂近在咫尺的臉上，伸手去摸了摸，呆滯的眸光也逐而轉為平和溫柔，啞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裏？不是要錄節目嗎？”
    魏珂想起自己前天所見的驚魂之景，不敢在他麵前多提，隻是笑著去蹭了蹭他的鼻尖，撒嬌一般道：“我想你了。”
    時秋看到他眼下還浮著黑眼圈，不免心疼，問道：“我睡了多久？”
    “快兩天了。”魏珂的眼眶說著就紅了，心不由己地脫口而出，“你要嚇死我了，怎麼能做這種事情？你不要我了嗎？”
    “對不起。”時秋鼻子一酸，眼角滑下一行淚來，微微低了頭，輕吻一下魏珂被他緊握在掌心中的手背，聲音梗塞，“我險些失諾。”
    “已經沒事了。”魏珂半跪在床上，手指在他的發間穿過，反複摩挲，又與他雙額相抵，話語聲中極盡細膩，“有我在，沒事了。”
    濕潤的氣息在兩人的鼻息間反複循環著，病房內一時靜若無人。就這樣一直安靜地相擁了半個多小時後，時秋才完全清醒過來，問他：“你不是還要錄節目嗎？”
    魏珂搖頭，“我不錄了。”
    “我在網上看到你的消息，說你弟弟的死和你有關，還被帶去了警局，心裏慌得不得了，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接，隻好趕了最後一班高鐵回來。我一路上都在給你打電話，沒敢坐飛機。可是你怎麼都不接，我的眼皮又一直跳個不停，真的很怕你會出事。”
    話說到這裏，他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那些不好的、不想說的事情一股腦地全部說了出來，“我叫我助理開車來車站接我，然後又去找你。但我敲門你卻沒有回應，我怎麼叫你都沒有回應，打電話給你卻隻能隔著門聽到鈴聲，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隻好撞門，還好那隻是舊式的木門，我進去的時候……”
    他忽然停住，有些不敢回想那晚的場景。
    屋子裏一片漆黑，耳邊“咣當”一聲響，魏珂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試探著叫了一聲：“悅秋？”
    沒有回應。
    “燈在哪兒？”助理姚源摸出了手機，“小魏你別急，我先給你打個光找到開關。”
    “門後麵……”魏珂的話語未落，姚源就開了手電筒，光線傾射而出的一瞬間，兩人同時看到五步開外的倒地身影。
    “悅秋！”
    頭頂的日光燈隨著這聲驚呼亮了起來，屋子裏一片狼藉，紙盒子一類的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待看清眼前的確切之景時，魏珂的心髒驟然一緊，連呼吸都徹底停住了。
    時秋麵色慘白地倒在地上，雙手握著一把周身染血的刀抵在頸邊。
    魏珂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不及思考就奪下他掌心的刀子，托起他的上半身失聲疾喚：“悅秋！”
    他的額頭滾燙如火，嘴唇已經枯得起了皮，唇角處還夾著青紫色的淤腫。魏珂一邊拍打著他的臉，又快速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確認並無外傷後，心中才稍稍鬆氣，餘光的視線中，有一個玻璃般的東西正刺眼地反射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
    魏珂迅速轉了目光來看，隻見一幅遺照就在不遠處，正浮動著詭異的光芒。
    “這是誰寄的？太他媽可惡了！”姚源忍不住罵了一句，“真要把人給逼死才罷休嗎？”
    “趕緊去醫院！”魏珂狠狠地咬著牙，抄起時秋的膝彎將他打橫抱起，“悅秋燒得很高，這些以後再說。”
    這是魏珂度日如年的一晚，也是他最不敢回想的一晚。
    如果不是因為高燒昏了過去，時秋恐怕真的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其實很怕，我手上不敢用勁。本來以為無所畏懼，可是當我真的決定麵對死亡時，我發現我還是會害怕。我不知道刀子劃開皮膚是什麼感覺，但刀鋒貼上來的時候，我發抖得不敢動，我才知道我原來這麼怕死。”聽著他深一句淺一句的陳說，時秋後怕地抱緊了他，拚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有什麼錯呢？”魏珂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是他們太狠了。”
    說完之後，他又自責地痛罵自己，“都怪我當初莽撞，連累你替我收拾這一切，我是個禍害，我害你遭受這樣的罪，我十惡不赦，我該挫骨揚灰，我該下十八層地獄。”
    “別瞎說！”時秋撐了全身的勁加重語氣，“我甘之如飴。”
    “吃點東西好不好？”魏珂避開這個話題，看了看桌上的保溫桶，“應該還是熱的，你睡了這麼久，不吃東西可不行。”
    他起身擰了保溫桶的提手過來，打開時果然還冒著熱氣。“多少吃一點。”他扶著時秋坐起來，挑了一小勺喂他。然而剛一張大嘴，時秋就被嘴角的淤傷牽得喉間一哼，雙眉也跟著微微皺起。
    魏珂把保溫桶往旁邊一放，輕輕吹了吹他嘴角的淤青，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也跟著疼了起來，問道：“是你媽打的？”
    時秋點點頭，不想多說，看了一眼保溫桶，“我還是自己來吧。”
    “你這個臉色，哪裏有勁拿勺子？”魏珂按住他的手，挑了一小口去喂，問道：“好不好吃？”
    時秋看他臉上帶點紅，微微一笑，“你做的？”
    “嗯。”他埋低了頭又舀起一勺，“我從沒有為你做些什麼，今天上午周哥來了，我就托他守了你一會兒，回去給你做了這個。”
    “你怎麼知道我下午會醒？”
    “我不知道，但我想著你如果醒了，一定得吃點什麼。”他說著又降低了幾個音調，“其實我昨天也做了。”
    “那邊的訓練營，你還是早點過去。”
    魏珂搖頭，“我不去了，周哥會幫我打點好的。”
    時秋正色道：“這不是打點不打點的問題，這是你職業道德的問題，請假還說得過去，可是這樣出爾反爾，別人會覺得你沒有誠信。”
    魏珂小聲嘀咕，“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可我在乎啊。”時秋把嘴邊的勺子一推，鄭重其事說道：“別為了我耍小性子，我可以答應你搬回去，但你得好好完成工作。”
    魏珂先是一喜，可聽完後半句話，馬上又耷拉下臉來，委屈巴巴叫他：“悅秋。”
    時秋往身後的靠枕上一躺，閉目養神，“叫哥哥也沒用。”
    “好好好。”魏珂見他堅持，隻好妥協著給周琛打了個電話，複來問他，“這樣可以了吧？”
    “吃哪碗飯就要守哪條規矩，你以後要是再這樣胡來，半年內不許碰我。”時秋這才睜眼看他。
    “牽手指也不行嗎？”
    “不行。”
    魏珂癟癟嘴，小聲道了一句“好吧”，又開始給他喂粥。
    住院多天，時秋幾乎與世隔絕，也不知道外麵又鬧出了怎樣的風雨。手機就在一旁，他想伸手去拿，又有點喪失勇氣。失聯的這幾天，也不知道周圍的人會怎麼看待他。
    解鎖手機的一瞬間，他就看到未接的一百三十六個通話，點開一看，魏珂一人就占了一百一十八條。
    微信的頁麵裏，置頂的那一個上麵，又有五十八條未讀消息。
    “好啊，等我回去了天天教你。”
    “作為回報，你教我寫字好不好？”
    ……
    “去哪兒了，是嫌我回的慢，生氣了嗎？我一下午都在錄節目，還是這會兒吃飯才看到，今天吃的糖醋排骨，可是這邊沒你做的好吃。”
    ……
    “你弟弟死了？到底怎麼回事？”
    “網上說你被警察帶去警局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在哪兒？”
    “電話怎麼也不接？”
    “哥哥你給我回個消息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
    “剛給你經紀人打電話了，他說已經送你回去好半天了，你現在是在家嗎？”
    “晚飯吃了嗎？”
    “你怎麼了？怎麼就是不回我？”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是不是被綁架了？”
    ……
    “我買了高鐵票回來，你看到了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
    “我到上海了，大概還有十分鍾進站，你現在在哪兒？在家還是在外麵？”
    ……
    時秋一路看下來，心裏酸的發疼。
    另外還有FIVES群聊的消息，彭悅時的消息，沈言心的消息，章泉的消息，夏陽的消息，田莎和祝添的消息……時秋挑了幾個人先做回複報平安，然後才轉向另一個界麵。
    本以為打開微博後，又會迎來鋪天蓋地的謾罵，然而在刷新熱搜榜的一瞬間，時秋整個人都愣住了。
    高居熱搜第一的話題居然叫做“最好的時秋[愛心]”。
    迫於心底的好奇，時秋進入這條話題時，首個營銷號的微博上，全是對他的褒獎之言，下麵還附加了他的九宮格寫真照。再往下翻，大大小小的營銷號全部跟風似的發著類似的言論。再一看各大微博下麵的評論，幾乎清一色地對他道著歉。
    怎麼避世了幾天，風向好像全部都變了？時秋更加看不懂了，就算是公司請來為他洗白的水軍，那也實在是太多了吧？
    他退出這個話題，順手往下翻了一下，雙眼立刻定格在另一條話題上，連呼吸都是一窒。
    #魏珂表白#
    時秋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凝凝神後再次看去時，這才確定沒有看錯，魏珂配有“哥哥，我愛你[愛心]”文案的一條視頻微博當居話題討論第一。
    心跳猛然加速，在經過短暫的錯愕後，時秋呼吸紊亂，點開了這段視頻，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大家好，我是魏珂。”

    作者閑話：

    母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