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跟在他們後麵，見證著當年的自己是何等的執著，冒著生命危險陪他走到了這個地方。不知道跟了多久，悶油瓶似乎是看不下去了。
    他停下腳步，望向身後的吳邪，道：“你打算跟多久？”
    吳邪道：“小哥，你聽我說，人活著不容易，你何必送死呢？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你去送死。”
    “你攔不住我。”
    “那可不一定。”
    悶油瓶平淡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你再跟著我，我會把你打暈。”
    吳邪有些慌了：“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悶油瓶看向腳下的雪印，道：“你可以試試，你現在可以往後跑，隻要不超過一百米，我都能用一顆石頭把你打暈。”
    吳邪嘴唇顫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半響後，他才道：“你不能這麼做。”
    悶油瓶道：“不過我不會傷害你，我把你打暈後，會把你背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你醒來，已經看不見我了。”
    我心想，這貨真不是個東西，怪不得，我腦海裏會一直有個記憶在強製性恢複呢，敢情是這家夥造成的。
    我感受著他們之間這種微妙的氛圍，許久後，那時候的我才道：“算了，反正我也攔不住你，天快黑了，我就陪你一晚上，明天你要死要活都跟我沒關係。”
    我看見他說這話時，眼睛已經紅了。
    悶油瓶隻是點了點頭，沒有看他。
    他們做在雪地上，生了火，夜幕也開始降臨。
    悶油瓶向他要了跟煙，在他驚詫的目光中緩緩抽了起來，我也是看到這一幕，才知道這家夥會抽煙，也難怪當年的自己會露出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了。
    我也坐在他們旁邊，他們看不見我，所以我肆無忌憚的聽著悶油瓶給吳邪講起一些過往，像聽故事一樣，我把那些事情也記在了腦海裏。
    聽完故事的吳邪靠著火睡著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情況下，我居然看到悶油瓶露出了一絲少有的憐惜之色。
    他走過去，抱住了睡著的人，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吻，輕聲道：“再見！”
    我驚訝於悶油瓶的舉動，此刻我才看明白，原來不光是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啊！這悶油瓶那時對我就已經和別人不太一樣了。
    不知道這算不算意外的收獲呢？
    我目視著他離開，也快速跟了上去，才發現這貨一直藏在吳邪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待到了第二天天亮。
    而意料之中的，吳邪醒後沒有看到悶油瓶的蹤影，一邊喊他一邊委屈得破口大罵。
    我看了一眼藏在暗處的悶油瓶，還是選擇跟上這個年輕的自己。
    我看見他臉上有些慌了，手在前方探索般滑動，跟個瞎子似的，才意識到他雪盲了。
    他走很久，不知道是要找悶油瓶還是想回去。由於看不太清楚，他腳一滑，從大雪中掉下懸崖。
    那懸崖很高，目測三十米左右，因為我是不受這些地形和條件影響的，所以看得很清楚。
    他開始大聲呼喊，我剛準備上前，悶油瓶便迅速縱身一跳，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拉住已經被大雪蓋住的吳邪，把他扯了出來。
    吳邪順了順氣，回過神之後，見到是悶油瓶，有些驚訝，更多的是那一份無法言說的悲涼。
    “你不是走了麼？”他問。
    悶油瓶淡淡道：“我聽到了你的求救聲。”
    我聽到他這麼回答，心想著悶油瓶居然還會說謊。
    這時，我和吳邪都注意到悶油瓶一直在揉著自己的手腕，定眼一看，才發現他的手腕已經形成一種幾度的扭曲狀態，好像斷了。
    吳邪趕緊抓住他的手，心疼道：“你的手……”
    悶油瓶抽了回來：“沒事，以前就是這樣了，剛才扭到了，待會兒就好了。”
    我在心疼的同時，也為他感到可悲。喜歡一個人都不能表達出來，不是可悲是什麼？
    吳邪再次拉過他的手，拿出藥和繃帶給他包紮：“小哥，能不去麼？”
    悶油瓶沒有回答他。
    吳邪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接一把抱住他，眼睛更紅了，他道：“可不可以給我一個答案？”
    我坐在他們旁邊，聽懂了這句話，悶油瓶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看見悶油瓶伸出手，也想要回抱他，但是手臂在空中顫抖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我嗤了一聲，膽小鬼！
    吳邪放開他之後，他才從包裹裏拿出一個東西，沒有回應他的問話，而是扯開話題道：“如果十年之後，你還記得我，就帶著這個鬼璽來這裏打開青銅門，你就可以再次看到我。”
    吳邪接過鬼璽，一把抹掉臉上的眼淚，道：“不管了，讓我最後送你一程吧，就算你打暈我，我現在也不會回去的。”
    悶油瓶聞言，沒再說什麼，而是一邊帶著他往前走，一邊給他講訴十年守門之約的事情，一直來到了那扇巨大的青銅門前，吳邪才知道，這一次，正好輪到他來守，而悶油瓶給他代替了。
    吳邪知道這個事情後，還打算說什麼時，就被他給捏暈了。
    在他倒下去的瞬間，悶油瓶抱住了他，嘴裏喃喃道：“對不起吳邪，我不能給你答案，因為我不配。”
    我看見他眼中的那絲糾結，心如刀絞。
    我能體會到那種愛而不得的心情，就算悶油瓶給了答案又能怎麼樣？不管是過去的吳邪和他，還是現在的我和他，都沒有可能。一個長生不老甚至經常失憶的人，這種人，可以做兄弟，可以做朋友，但就是不能做戀人，因為這樣的人永遠無法給人幸福。
    一個答案，會耽誤一個人的一輩子，所以悶油瓶才說他不配。
    我親眼看著他吻了吻吳邪的唇，蜻蜓點水般的接觸，讓人感到無比的悲涼。他沒猶豫多久，就把吳邪背下了山，然後獨自回到雪山深處。
    我沒有跟他一起進入青銅門一看究竟，在我的潛意識裏，我覺得門內的秘密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結，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剛一轉身，周圍又陷入了黑暗，我再次睜眼時，才發現我在一個地下室裏。
    但是我看著這樣陰森的環境，怎麼看都不像地下室啊。直到我看到了一口棺材，我才意識到這好像……是在誰的墓穴裏。
    突然，我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順著聲音看去，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朝我跑來。
    “這是……小哥？”
    等他近了，我才確認這真是悶油瓶，他一個人在這裏到處摸索，眼神謹慎的觀看周圍，他看得很仔細，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沒有？怎麼不見了？”他喃喃自語，眼神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慌亂。
    他跑到一個水池旁邊，在那汙濁散發著惡臭的水中摸索，看來，他真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生怕他出事，等我收回眼神的時候，才發現我的腳下，是一片已經幹涸的血跡。我心中一陣警鈴響起，眼神往周圍一看，才發現我好像來過這裏，太熟悉了，熟悉中帶有一絲恐懼。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媽的，我到了哪裏？
    很快，悶油瓶從水中出來，跪在了我的腳邊。
    我一驚，趕緊退開，才發現他雙手摸著地上的血跡，眼神已經空洞了。
    “小哥……”我嗓子發啞，鼻子酸了。
    不知道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了，我看著他，心一陣陣的抽疼。悶油瓶一向是淡然的，遇到任何事情他都是一副麵不改色的人，可現在的他，卻讓我格外心疼。
    我以為，他會這樣跪個幾天幾夜，也許再也不起來，但是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瞬間從地上爬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沒死，你肯定沒死。”
    說罷，他一溜煙跑了。我根本來不及細細琢磨他什麼意思，就跟著他跑了出去。
    跑了很久很久，在我找到他時，我們已經出了墓穴。
    我看到他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低下頭，變得更加沉默。
    我蹲下身看他，竟然看到他，看到他在哭！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上，讓人看一眼，就難受不已。
    我見過悶油瓶哭，也都是在墨脫看到的那尊他的石像，這也是胖子告訴我的。當時我還在想，悶油瓶真會哭麼？他哭起來會不會跟別人是一樣的？
    現在我看到了，他的哭泣，沒有聲音，卻能令所有人為之悲傷。
    “別哭，小哥，別哭。”我不管他能不能聽見，隻管安慰。
    我伸手去抱他，手臂卻從他身上穿過。
    許久後，他低聲道：“你回來吧，我給你答案。”
    我聞言，瞬間明白他剛才在墓穴裏麵到底在找什麼了。他在找的，應該是我的屍體。
    胖子跟我說過，我是死在墓穴裏的，所以這個墓，應該就是我葬身的地方。
    怪不得，怪不得悶油瓶會失控成這樣。
    是為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