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無此物,偶爾可忘憂 變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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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變天了……
總司那句話一直在我的心裏纏繞不定,似是忘了關上的錄音機一般,重覆又重覆地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不曾停息——這個看似平和實際上暗潮洶湧的壬生浪士組已經漸漸地開始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了,本來許多人都沒有發現得了的暗洶,卻於那炎熱的八月時份漸漸地變得明朗。
八月七日,壬生浪士組副長助勤佐伯又三郎於島原角屋遭到殺害。
刺殺者,不明。
當我接到消息後便馬上到了帶著人跑到現場去,隻見佐伯不甘心地瞪大了雙眼躺於染滿了血跡的榻榻米之上,右手放在劍柄劍卻並沒有被拔出來。我仔細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以及他的屍體,隻見佐伯心髒位置被一劍刺穿,下手準確而利落,在血肉模糊之中我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一個被刀刺穿了的小洞。
我微微一怔,蹲到他的身旁,伸出了手輕輕地撩開了他身上的衣服,露出那結實的胸膛。如果就這樣的傷口看來,心髒絕對是被武士刀一劍刺穿的,而且對方那一劍刺得是又狠又準,而且速度奇快無比,不然佐伯又豈會連劍都來不及拔?
用的是刺突……而且絕對是其中高手!
而且看佐伯那驚愕的樣子……似乎對於對方刺殺他這種行為感到愕然。
“又三郎!”好朋友平間在屍體旁邊捶胸大哭,那一個長相粗獷、滿臉胡子的大男人,在得知好友被殺以後,便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麵。他用右手掩著自己的雙眼,把自己的眼淚給擋在手心裏麵不讓它涉露給別人看;左手則慢慢地摸索著把佐伯圓目怒瞪的雙眼給擱上——人最可憐的,莫過於死不暝目,客死他鄉。
佐伯兩樣都占了。
我看了平間一眼,無言地輕歎一聲便站了起來,對門外揮一揮手,指示著其他隊士過來,“你們先把佐伯先生的屍體給帶回去,待局長檢查過以後再作下葬的安排吧。”
眾人點頭應了聲“是”,然後便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七手八斷地把佐伯的屍體搬走。許是太傷心了,平間也不懂得阻止他們,隻是一臉悲痛地看向榻榻米上的血跡,默然不語。
我看了他那個樣子,忍不住不耐地撇了撇嘴,開口叫停了那幾個隊士。他們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我,問了聲,“還有什麼吩咐嗎,齋藤先生?”我也不理會他們,徑自直直地走向佐伯的屍身前,伸手解開了他腰間的劍,再示意他們把屍體給帶走,自己則又走了回房裏麵去。
“喏!”我把劍扔了給呆坐在地上的平間,他訝異地抬頭看我,不知道我是在打什麼主意。
我挑了挑眉,沉聲道,“一個大男人坐在地上哭也不知道羞,快給我起來!至於這個嘛……”我唇角微微一挑,“是你撿到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說罷,便扭過頭去,大步邁出門口。
走到了樓梯間,隻聽得平間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別以為……認同你……我可不會……感謝……”
我輕輕一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邊下樓梯邊自言自語地說著,“我可沒說過要你感謝我,那件事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別連累我了,笨蛋。”
※※※※
佐伯又三郎的死,局中法度之實行,新見錦的降職……這些事件無一不昭示著芹澤的生命以及地位一天比一天危險。這使得芹澤的性格一天比一天暴躁,並且出去喝酒的次數也比以前更加頻密,喝得爛醉以後便到街上四處生事,甚至他還過份地在壬生寺的池塘裏把魚兒釣來就地生火烤了吃——他的行為不但惹起了壬生村諸位的不滿,而屯所裏也因為他多了奉行所的人出入。
八月十三日,與小前川部屋已經順利和解的壬生浪士組,請來了小前川的諸位力士來到京都舉行相撲的表演。當時正是佐伯又三郎死去的第三天,而他的後事全由我一人來打理,沒有做過這種事的我忙得飯也沒時間好好的吃,故此早上的表演我亦沒有出席,一直到下午方有時間前去。
待我去到的時候表演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荼,呈圓形的沙池裏麵有兩個隻穿著兜檔褲的大胖子扭打在一起。我一直擠到正中央的位置,伸長了脖子好奇地看向場中的兩人,卻不料看到八木家的母女正坐在最前麵,邊看邊興奮地尖叫著,我不禁失笑——這種情況竟然讓我想起了在現代時一些小女孩追星的樣子。
“阿秀,土方先生他們在哪裏?”我大聲地道,然而此時人聲鼎沸,加上阿秀正處於興奮忘我的狀態,根本就沒有聽見我的話。倒是坐在她們兩人旁邊的男子轉過頭來,我下意識地斜眼過去一看,不禁大驚,脫口叫道,“容……”
隻見容保作了個“噤聲”的人勢,示意我不要把他的身份涉露出去。我轉念一想,容保穿得如此樸素,又混雜於人群之中,自然是微服私訪而來的,於是便朝他點了點頭,坐於他的身旁,低聲問道,“大人可有帶隨從過來?這個地位擁擠,恐傷了大人,還是在下為大人再安排一個位置吧。”正要站起來,卻見容保拉了拉我的衣袖,微笑搖頭。
我又坐了回去,不解地看著他,隻見他低笑道,“在這種地方看才有趣啊,而且要是帶隨從來的話限製太多,我看得也不夠盡興。”我愣了愣,隨即急著想要勸他,卻見他飛快地打斷了我,“齋藤君不需要著急,要是你擔心的話那坐在我的旁邊不就好了?而且啊,我不帶隨從出來也並非第一次了……啊,不對,這次果然還是少了兩個人,以前都是三個人一起出來的。”
三個人?我怔了怔,不帶隨從,卻也有三個人一起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帶著兄弟或者是同僚?我心裏雖然有無數個問號在打著轉兒,不過也亦沒有問出口來,隻是靜靜地坐在他的旁邊,不發一言。
然而,畢竟他一生都是在官場裏麵打混,我想些什麼他一看便明白了,隻見他隨和地笑了笑,說,“就是我以前跟你說的那位,跟你長得很相似的人,很小的時候便已經認識了,是我的朋友。”
“長的很相似的人?”我想了想,才想到是之前他說的那位不會笑的朋友。正欲再說,卻忽然聽到一把女聲在我耳邊響起,“哎,齋藤先生你是什麼時候坐在這邊來的?”我無奈地撇了她一眼,我的存在感應該不至於那麼底吧,竟然坐了這麼久才問我什麼時候來的。
“沒,剛到。”我應了一聲,“你看比賽吧,不要管我了,今天的表演不是很難得嘛。”容保獨自出來,而且是隱瞞著身份,為了他的安全,還是別讓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阿秀本來就看得興奮,聽到我這般說也沒再多說什麼,答應了聲便又轉過頭去繼續看。
至於八木夫人看到我後又關切地問了聲,“齋藤先生你吃過飯了沒有,我都給你留了。對了,現在天氣熱,容易出汗,齋藤先生你手裏的布帶得常換才行,不然怪不舒服的,布條我都給你準備好放在房間裏了。”自從八木老太太去世了以後,許是因為感恩,八木家的眾人待我們不再是當初的抗拒,而是盡心盡意地幫助我們——尤其是對我,從來就沒給過我壞臉色看。
“啊,吃過了。”我微笑點頭以示謝意,然後又舉起了手,“這個我會注意的,多謝關心。”八木夫人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
“齋藤君在這邊過的也是相當之不錯。”容保低聲道,視線卻是一直看向場中,不曾移開。
我微微點頭,道,“是的,八木家非常照顧我,謝謝大人關心了。”
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不過看向場下的臉色卻漸趨凝重起來。我看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便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隻見芹澤以及近藤等人在場裏的陰暗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芹澤看起來似乎非常生氣,看下去便是會隨時隨地拔刀的樣子。我蹙起了眉,估計也是為了佐伯的事情吵架了,畢竟佐伯的死對於芹澤來說是一種無形的威脅……
不過,竟然被容保看到了這等場麵,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人,我……”我想要把容保帶去另一個地方以避開這種尷尬的場麵,卻見他不理會我,對我擺了擺手,輕聲道,“不急。”
我聽到他的話後隻得又坐了回去,然而不同於之前的是現在的我心裏焦急,如坐針氈。
“經常這樣嗎?”他淡淡地開口。
“也不是……有時候事情上有些分歧還是難免的。”一股心虛的感覺湧上心頭,說起話來還是有點底氣不足。悄悄地抬起眸來瞄了眼容保的模樣,隻見他直直地看著我,目光如電,使我心裏不由得一震!
對方那種威氣是內斂的,不像土方那種張揚的霸氣。容保自幼便出入於官場之中,這種氣勢自然是從小開始慢慢培養而來的,然而我卻沒想到這個清朗如溪水般的男子竟然有如此銳利的眼神。容保這個人天生便注定了站立於所有人的上麵,他比任何人都來得老練世故,深諳待人接物之道,在政治的陰暗中依然能夠遊刃有餘,是一個不容小?的人物——也是,我們效忠之人。
“也罷。”容保忽地歎了口氣,慢慢地站了起來。我低著頭,半跪半坐著不敢起來,更因為害怕他再問些什麼所以也不敢說些什麼。容保居高臨下的望著我,輕輕地抬了抬手,示意我起來,他麵帶無奈,壓低了聲音道,“起來吧,這裏人多,你也不想我的身份暴露吧?”
我愣了下,才發現八木家的母女正愕然地看著我,似乎不解我為何會這般恭敬地麵對一個穿著粗陋的平民。我咬了咬唇,把劍拿在手裏,也隨之站了起來,輕聲道,“大人請隨我到屯所稍息片刻,我馬上派人通知局長前來謹見大人。”他點了點頭,率先走向門口方向。
回到屯所後,我先請容保到客房之中休息片刻,再出去門口迎接近藤等人。過得好一會兒,隻見近藤、土方以及山南三人匆匆從遠處趕來,近藤見到我以後快步走來,凝重地問,“容保大人果真來了?”我點了點頭,隻聽他有些煩躁地說,“怎麼說來就來了呢?而且我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得了!唉。”
我也不回答他,隻是看了看他們三人的背後,竟也是空無一人,不禁蹙起了眉頭,問道,“近藤先生,芹澤先生怎麼沒來?剛才……”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說了出來,“先生剛才跟芹澤先生發生了爭執了吧,這事也被容保大人看到了,而且似乎對於此事有點在意。”
“是嗎?”土方淡淡地應了聲,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果然不出所料,芹澤的行為果然已經觸怒了奉行所了……”
我不由得一驚,臉色青白交錯。難道容保此次過來除了是看相撲以外,其實也是想要乘機過來試探觀察我們嗎?看來奉行所對於芹澤的惡行已經對會津藩進行了舉報,甚至這些事已經惹起了容保的不滿了……
這樣下去,一切的一切也就是按著土方的計劃下去,芹澤死定了!
山南想了想,臉色也有點發白,“糟糕了,剛才芹澤怒氣衝衝地跑了出去,該不會又去惹事了吧?這下子還真是……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扭過頭去看著近藤,“近藤,現在怎麼辦?還是派人去追他吧,在他惹出事端之前。”
“這……”
“何必管他?”土方打斷了近藤的話,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衣服,斜眼看向山南那邊,“就算去追他也不肯回來,也不過是白費心力罷了。山南,有些時候,可不要太過心軟了……對付芹澤這種倔強的人,也必須用強硬一點兒的手段才行。”
“小勝,該進去了,我們在這裏磨蹭太久了。”
近藤淡淡地應了聲,順手拍了拍山南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說道,“山南,別太在意了,阿歲的個性就是這樣子,你也知道的——而且,關於芹澤的事,我也……唉,反正也就是這樣了。”說著,又走了進去,在經過我身邊的瞬間他匆匆地看了我一眼,眸裏盡是無奈與不忍,卻也帶了滿滿的堅定。
已經……下定了決心了嗎?近藤先生。
山南不可置信地看著近藤離去的背影,白淨的手指緊緊地握成拳頭,嘴唇微微地顫抖著。猛地,他轉過頭來看著我,臉容已經有止許扭曲,儒雅的臉龐看上去帶了幾分猙獰,“一君,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腦海裏一片混亂。過了片刻,我慢慢地靜下心來,斂下了眼簾,低低地說了聲,“我……我就聽土方先生的。”說著,又移了移身子,麵無表情地朝他點了點頭,“請進去吧,容保大人正在裏麵等待著呢。”
他自嘲般笑了笑,邊走邊搖著頭,邊喃喃自語的道,“土方啊土方,可真是有你的啊……怎麼這群孩子都這樣聽你的,你都給了他們吃了些什麼藥啊!”字裏行間,皆充滿了失望與悲痛。
“你是幹了些什麼,才讓這群孩子都成了……鬼。”
那一天,八月十三日。
那一天,壬生浪士組局長芹澤鴨當街縱火,燒去了一間商店。當夜,許多京都的百姓在那夜都看到一名身穿著淺蔥色羽織,頭戴著銀色護額,腰配武士刀與?差的男人坐在屋頂上看著那雄雄大火狂妄地大笑。
那一天,會津藩藩主鬆平容保,在壬生浪士組屯所中與局長近藤勇、副長土方歲三及山南敬助商議事情。在幾小時的談話之中,鬆平容保暗中授意近藤勇剿滅芹澤一派以挽回壬生浪士組之聲譽。
那一天,朝廷終於對長州藩和激進派份子公布了“大和行幸”的詔書,其中的內容大概是說天皇為了親自實行攘夷,因而前往大和,並且還宣布了天皇會親自指揮攘夷,命令各藩充當隊列隨從。
那一天,不論是朝廷、幕府、各強藩、乃至壬生浪士組,皆在不知不覺之中產生了改變……
快要變天了啊……烏雲隨著時間越織越大,越織越厚,雨快要落下了。
沾滿了血的曆史齒輪,正在不斷地轉動,不曾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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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冬,忙得緊啊,希望能夠在二十五日多發一章。(如果速度允許便再送一章作聖誕禮物吧!)目前我的計劃是白天讀書,晚上寫文,希望能夠做得到吧:)
下一章寫的是八一八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