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大人的自我救贖 救贖2: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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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大人,剛剛您又睡著了。”安南擔憂地望著我,“最近您總是這樣,我真擔心您的身體。”
安南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三年前來到聖馬丁教堂,洗衣服燒飯都很在行。她長得很漂亮,有一頭烏黑的長發,可惜的是總被頭紗捂得嚴嚴實實。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總是閃著寶石般的光芒。
我很喜歡她的眼睛,但又不敢長時間地盯著它看。我柔和地笑了一下,將目光轉到了窗外,“放心,我沒事,隻是有點兒累了。”
綠色從車廂的玻璃窗上投了進來,那是一大片紫杉,接著變成光禿禿的椴樹。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天氣變得又幹又冷。樹木大都落光了葉子,河麵也結了一層不薄不厚的冰。
“神父大人,您冷不冷?”安南從角落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包袱,接著從裏麵取出來一個手爐,點著了遞過來。
我不禁啞然失笑,擺了擺手說,“謝謝,安南。你竟然還預備著火爐,這樣不像逃難,倒像是出去郊遊一樣。”
“神父大人,我們會平安無事的。我覺得,您越來越悲觀了。”安南皺著眉頭,思索著如何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我是說,您不該這麼憂傷,您有什麼心事嗎,可以跟我說說嗎?”
“憂傷?不,我並不憂傷。”我驚詫於安南的敏感。
“我看得出來,神父大人,您一點兒都不快樂。”安南擔憂地望著我,“也許您可以跟我談談,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卻可以當一個很好的聽眾。說出來,您心裏也許會好受一些。”
“謝謝,安南,”我把頭轉向了窗外,“我隻是有點兒累了。”
安南什麼也沒說,默默地將火爐放到了我身邊。
我很感激安南,感激她的善解人意,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我想,如果她再多問一句,我想,我真的要將自己醜陋肮髒的一麵赤裸裸地展現在她麵前了。
掩藏與偽裝,真的很累,很累。
馬車裏漸漸地暗了下來,我知道,黑夜即將來臨。
這是第三個夜晚,過了今夜,我們就能跟兩天前出發的人會和了。
普魯士兵攻進了巴黎,莫裏小鎮也沒能逃脫它的魔爪。
原本熟悉的街道和房屋被那些穿著軍裝、戴著軍帽的野蠻人占領了。他們拿著軍刀和長槍在街道上肆意徜徉,有時候還開著裝甲車和坦克到處耀武揚威,言語中和表情裏充滿了得意。
他們毫無愧疚地享受著莫裏小鎮提供的一切,卻又大聲地嘲笑著它的不堪一擊。人們敢怒不敢言,否則,白花花的刺刀會立刻刺穿他們的胸膛。人們隻能忍氣吞聲,默默地忍受一切。
當然,反抗從未停歇。隻不過,形式變得越來越隱蔽。最初的武裝鬥爭漸漸地消弭了,但各種各樣的思想鬥爭卻越來越激烈。戲劇、歌曲,甚至包括各種街頭小報,從來不乏諷刺的聲音。
終於,矛盾在一個星期前激發了。
普魯士的一個上校突然中風死亡,當局要求聖馬丁教堂為其送葬。瑪蘭主教拒絕了,於是,一場血雨腥風就此展開。
想到瑪蘭主教,我的心一陣抽痛。他是我的精神導師,也是唯一一個聽我訴說過自己罪惡的人。若不是他,我想我可能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所以,我極為敬重他,幾乎把他當成父親一樣看待。
瑪蘭主教被抓之前,似乎已經預料到這一場災禍。他在被抓的前天晚上將密室的鑰匙交給了我,並告訴我哈利是一個好車夫。第二天,瑪蘭主教被消失了。當天夜裏,普魯士士兵將教堂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知道,我必須完成瑪蘭主教交給我的任務。於是,我從密室裏出來找到了哈利。哈利很有愛國熱情,當即答應會將人平安送出城去。但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加上馬車空間有限,我們隻能分三批。
瑪麗嬤嬤、帕梅拉嬤嬤、費爾南德嬤嬤、讓娜嬤嬤、艾倫修女和伊利特修女是第一批。皮埃爾神父、安斯艾爾神父、安德烈神父、喬治神父和兩名神學院的學生是第二批。我和安南則是第三批。
我本來想讓安南跟第一批人先走,但她死活要跟我一起,我也隻好答應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那些普魯士士兵並沒有察覺異常。不過,我想,現在他們一定明白過來了,正在全力搜查我們的下落。
暮色籠罩了四野,馬兒仍在拚命地奔馳,鞭子被甩得噼啪作響。
突然間,哈利發出籲一聲響,馬兒漸漸停了下來。
我心裏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掀開簾子去看哈利,“為什麼停下來,出了什麼事?”
哈利的兩道濃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他搖著腦袋咒罵道:“真是見鬼,這裏竟然新設了一道城防。前兩天還沒有的,真是見鬼!”
“城防?”
順著哈利的目光望去,不遠處築起了一道城牆,恰巧將道路牢牢地堵死了。也就是說,想要去跟瑪麗嬤嬤他們會和,必須要通過此地。但一想到要跟那些普魯士人打交道,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安南的臉蒼白得厲害,我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一個月前的遭遇。
那是普魯士進軍莫裏小鎮的第三天,安南出去采買食物,正巧碰上了巡邏的普魯士士兵。那些士兵把她圍在了牆角,意圖欺辱。恰好我經過那裏,這才將她解救出來。這也是她執意要跟我一起走的原因。
“放心,沒事的。”我拍拍安南的肩膀,說著連我自己都不信的話。
“這些該死的丘八,他們應該統統下地獄。是的,他們應該下地獄!”哈利狠狠地咒罵著,接著將詢問的目光轉向了我,“神父大人,我們怎麼做?他們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故意在這裏等著我們?”
“應該不會。”我皺著眉思索,“他們應該不知道咱們會往哪裏走。在這裏設防,應該隻是出於軍事上的需要。還有,他們並不知道咱們是誰。”
“您的意思是……”
“我們必須通過此地,”我皺眉盯著城牆,“因為,瑪麗嬤嬤他們在城牆那邊等著我們。”
哈利點了點頭,“可是,咱們怎麼過去?”
“就說是回去奔喪。”我想了一會兒,將身上的黑袍脫了下來,“為了以防外一,還是不要穿身上的衣服,”我看了一眼安南的墨綠色眼睛,“就說咱們是兄妹,回家給父母奔喪好了。”
對好說辭之後,哈利甩一下馬鞭,飛快地向哈巴紮小鎮奔了過去。
沒到近前,就被城牆上的普魯士兵喝住了。
他們操著一口生硬的法語問道:“你們的,什麼人!”
“老爺,您發發慈悲,我們是回家奔喪的。”哈利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脫帽致禮,“三天前,老太太害了重病,現在已經起不了床了,叫我趕緊接少爺和小姐回來,見她老人家最後一麵。”
“小姐?嘿,拉開簾子看看!”幾個普魯士兵笑著跳下城牆,三兩步來到了馬車前麵。
“這……這恐怕不妥吧。”哈利猶猶豫豫。
“嘿,老子的,就要看看,你家小姐,長什麼樣子!”說著,普魯士兵用力推開了哈利,一把將簾子掀了起來。
安南下意識地藏在了我身後,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看向了普魯士兵,“小妹年幼,沒見過世麵,還望各位官爺海涵。”
一個長相粗魯的普魯士兵冷哼一聲,輕蔑地說道:“你們法國人的,都是膽小鬼!”
哈利和安南的臉色都很不好,想要反駁又不敢開口。
一起跟來的兩個普魯士兵哈哈笑了起來,“膽小鬼的,膽小鬼的!”
“也許你說得對,但至少,我們不偷不搶。”我望著那三個笑得正歡的普魯士兵,“不像你們,明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也要過去搶奪。”
普魯士兵瞬間沉下臉來,陰鬱地盯著我:“你的。說什麼?”
哈利和安南都嚇壞了,一個勁兒地對我使眼色。
我冷靜下來,對著三個普魯士兵鞠了一躬,“抱歉,因為母親病重的原因,剛剛我說了胡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剛剛為什麼要激怒那三個普魯士兵,要知道,他們隨時可以將我們撕成碎片。
“嘿,小子,你的沒種!”長相粗魯的普魯士兵來到我麵前,一把揪住我的領口,將我提了起來,“敢罵我,你的找死!”
我的脖子被死死地掐住了,幾乎呼吸不過來,隻能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臉漸漸地變紅,渾身的力氣也在漸漸抽離出去。
那一瞬間,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種解脫的輕鬆感。
也許,我早就在等這一刻,或者剛剛激怒普魯士兵的行為是我潛意識裏希望我做出來的。
我努力轉動脖子,望了安南和哈利一眼,可惜,不能幫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