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第一次重逢，李元木嫌惡的表情如在眼前，兩人距離如隔冰淵；而這第二次重逢，自己被他十指相扣，床邊守候，溫馨如往。
    江一兀自亂了呼吸。
    可能是夢？
    他用空閑的手捏了捏自己大腿，就算隔著一層薄毯，疼痛感也依舊清晰尖銳，給他帶來幾分清醒。
    不是夢。
    江一歪了頭，開始打量室內，一間普通的辦公室，光亮來源於屋角的落地燈，因為罩了燈罩的緣故，光線柔和了不少，既能照亮屋子又不會刺著眼睛。
    頭蹭在布料的沙發枕，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江一感覺到了握著他的手動了動。
    害怕李元木會醒來，他僵住了動作，甚至屏了呼吸。
    江一對現在的情況有了大概的認知，他因身體不適暈倒在電梯，被李元木帶回辦公室，還握著自己的手守在一旁，可能已經守了很久，現在睡著了。
    這……
    是那個拂開自己手的李元木嗎？
    江一鼻頭微微發了酸，此情此景，恍惚如五年前。
    他明白這不是普通的關心，他愛過這個人，明白這該是對戀人的態度。
    何故？
    何故？
    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不會去接近的人，親昵待他如愛人。
    明明是已經下決心斬斷牽連的人，明明是從此陌路的兩人，明明是不再有妄想的人。
    江一沉默，深深看了一眼李元木，許是因為熟睡，之前宴會上整齊的頭發壓得淩亂，平添了幾分天真，五年前自己曾守著他一夜，白馬過隙，現如今他如奇跡般陪在自己身旁。
    就算是夢，他也自足，更何況這不是夢。
    他開始有了年少的心動。
    打住，江一暗自告誡。
    他深吸一口氣，抽出了手。
    猝然失去溫度，冷空氣在掌心化作具體，心裏的寒顫比身體更快反應。
    他笑笑，似在自嘲。
    直至起身離開，沙發發出嘎吱低吟，李元木都沒有醒來，不過可能是肢體記憶，他眉輕皺，直至手抓了軟絨的毛毯，才重新舒張。
    江一理理睡皺的衣服，身體已完完全全恢複精力，剛才的疼痛消失無影。
    他在李元木麵前站定，終還是輕不可聞歎息一聲，走之前他拿了張便簽，又在筆筒裏隨手拿了一支筆，鄭重寫下謝謝。
    心動是心動，但不合適是真的不再合適。
    他沒有了十九歲奮不顧身的天真，沒有了二十歲海誓山盟的決心，沒有了二十一歲自由無慮的青春；他有的隻是一時失足，有的隻是五年虛度，有的隻是按部就班，跟著命運亦步亦趨。
    他沒有了再愛的勇氣，而有了自知。
    李元木出國後他那漂亮精致的母親來照顧哦哦自己家一次，告訴他李元木和季飛千現在在一個國度，告訴他自己兒子無比幸福，還給他看了一張照片。
    異國他鄉的街頭，季飛千背著畫夾，對李元木笑容燦爛好似三月暖陽，而對方看他的眼神，懷念溫暖。
    江一從那眼神中明明白白看到了愛。
    他愛過人，知道感情在他處可以完好隱瞞，但藏不住眼神。
    他早該知沒有資格。
    今晚可能對方如自己一樣，陷入舊情。
    對待相處一個月的貓狗大多數人都會心懷柔軟，更何況他頂著與李元木愛人三分相似的臉，和他做了兩年戀人。
    交往的兩年他全交付了真心，捫心自問也是個完美前任，那換來這片刻的溫馨應該不過分吧？！
    更者，通俗來說，已經配不上了。
    自虐般思考至此。
    江一於是沒有再遲疑，徑直出了門。
    在聽見電梯門響的聲音後，李元木張開了眼睛。
    他確實是睡著了，但在江一抽回手的時候他全然清醒，雖然隻睡了一小會兒，這是他來最安心的睡眠時刻。
    他眷念江一的溫度，眷念他的氣息。
    在守著他的那段時間，他甚至想要造個世界上最牢固的籠，把自己和對方一起關押其中，再把唯一的鑰匙吞下肚，即使被劃得鮮血淋漓也無半分後悔。
    他們在籠中相擁，共度餘生。
    再忍一會兒，他在心頭暗語，再忍忍，很快，很快，就會重新迎來他的江一。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