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季嶺的咖啡店已經過了下午兩點，一個蛋糕外搭甜品冰淇淋竟然給了飯量不小江一果腹感，於是他決定不再買什麼直接回家。
    路過先前送自己來的私家車時，兩位保鏢恪守盡職安靜站在一旁，未分他半點眼色。
    江一在心裏咂舌輕歎：看，這就是有錢人的快樂。
    季嶺每次見江一總要弄出很大陣仗，而且從來不提前知會一聲，這些陣仗就突如其來出現在各種場合各種情況，身邊人鬧得人仰馬翻，江一平靜如常。
    比如上次他正穿著破T恤在街邊小麵館滿頭大汗嗦粉，一隊衣裳革履、妝容精致的女性走進麵館，將店鋪擠了個滿滿當當，圍在江一身邊不聲不響，一時間整個麵館就隻聽得到江一的嗦粉聲，張揚而嘹亮。
    再有次江一吃完飯出去遛個彎，剛走到廣場一堆穿得五顏六色的孩童將他團團圍住，身邊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瞬間調小音響，估計認為會看見一場狗血認親現場。
    每次始作俑者都在後來看著別人拍的視頻笑得前仰後合，笑完之後總是說自己靈感爆裂，鍵盤敲得噼裏啪啦響，不一會兒真能寫出新文案。
    江一對這事沒有太大波動，畢竟季嶺公司就是做驚喜創意，別看人小而乖巧，處理事務開辦公司遊刃有餘，在業內即使不靠家裏也名氣不小。
    更何況，那些人雖然會突然出現，但幾乎都是在他的休閑時間，而且他心知肚明季嶺的本意，想讓他在人群中奪目，他希望自己恢複成以前的江一。
    恢複成那個天之驕子，自信張揚，眉眼間光彩若珠。
    而不是在五年的時間裏去封閉自己，為了一個人自期自艾，卑微到塵埃。
    午後的陽光溫暖得恰到好處，江一閉了眼仰頭，在意識裏把自己幻化成花種，期待破土而出。
    剛才的眼淚，江一想，是對自己最後感情的悲哀。
    他曾經用愛為自己築起高牆一座，嚴密到飄不進來烽火，其實他比誰都自知這不過是自我感動一場。
    如今真正說了放棄，就該鬆手得決然。
    從什麼地方重新開始？江一滑動著手機認真細想。
    但是來自季嶺的微信消息馬上給了他驚天駭俗的答案。
    季嶺：“剛剛忘說了”
    季嶺：“今晚來我的酒吧，我給你介紹一位認識”
    江一：“？”
    江一：“。。。。。。不了吧”
    季嶺：“不行，必須來”
    季嶺：“早就想這麼做了”
    季嶺：“宵夜我請，吃啥隨便點”
    江一：“那就行”
    收了手機江一滿眼笑意，他不是真的想現在就去找一位感情上的替補，剛破除自己的感情屏障，他還沒有恢複到願意以真心待人的程度，於情於理都對另一半不公平。
    而答應的原因小半是免費的宵夜，大半是回應季嶺對自己的關心。
    和李元木的相遇相處，最大收獲就是獲得了季嶺這位朋友。
    回家的半道有一家理發店，江一想了想抬腳走了進去，換發型換心情新氣象，他做事喜歡有微妙的儀式感。
    打車到酒吧門口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夜生活剛剛開始。
    “FORJL”藍紫夾雜的酒吧招牌與繁華都市生活相得映彰，季嶺喜歡自己操刀設計，這家酒吧是他心靈棲息地，從內到外充斥了季嶺特色，偶爾老板還會充當調酒師，總是被不知身份的客人搭訕，但季嶺樂在其中。
    比如今晚，江一一進門就看見季嶺穿了調酒師的小馬甲製服，神色冷傲宛若高嶺之花，有好幾道視線粘在他身上，但他視若無睹，調酒杯上下顛簸得飛快，簡直比專業調酒師更加專業。
    江一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季家不送他去表演學校簡直是屈才。
    他起了捉弄的興致，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單手撐了吧台，像調戲一般撐起眼皮，努力演出邪魅感：“喂，小哥，我問你，為什麼我沒有喝你們店的酒就醉了？”
    季嶺聽出他的聲音，低著頭繼續調酒，依舊是冷淡的表情，順著他說了下去：“為什麼？”
    江一：“為你心醉。”
    季嶺沒繃住，笑了出來，一邊接話一邊抬頭：“太土了這……”
    但是在看到他的瞬間瞪大了眼睛，話音飆高幾度：“敲這太帥了吧江一！”
    說完後果斷放了酒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簡直帥出新高度啊，以前的發型對你臉是多麼埋汰，天啊！我可以！”
    江一笑出了小小的梨渦。
    以前他為了李元木無意的一句話一直留了長發，平時用皮筋紮成馬尾，今天去理發店把發型改變全權交給理發師，對方是個資深Tony，給他前麵做了中分留了齊眉短發，後麵剪得與下巴平齊，露出了江一流暢的臉部和脖頸線條。
    配上他眉目間幾分漫不經心和狹長眼尾帶來的莫名慵懶性感，就像是會魅惑人心的小狐狸，再搭上上薄下微厚的嘴唇，簡直取向狙擊。
    幾位看了全程調酒師情緒變化，認為江一勾搭成功的客人將好奇不甘的目光移向他，然後服氣地轉開：哦，怪不得，我也可以。
    誇讚完之後季嶺迅速調了一杯長島冰茶，還從吧台下拿了一個果盤：“小哥哥定情信物麼麼噠。”
    江一叉了一小塊哈密瓜，“要是這是酸的我考慮考慮，甜的咱倆沒緣。”
    季嶺在隻有他能看見的視線內回了一個白眼，又正兒八經去忙其他客人。
    哈密瓜甜脆，咬著聽聲響會有一種滿足感，清爽不膩的汁水最大程度滿足著味蕾，也或多或少撩撥了記憶。
    以前江一和李元木在一起時，江一特別愛吃水果，經常纏著李元木陪他去水果市場挑選，周末情侶經常一起去看電影吃飯逛街，而他就拉著李元木從一個水果攤流連到另一個水果攤，最後讓李元木從五穀不分的大少爺轉換到熟知各種水果的名稱和上市季節。
    江一知道那時李元木有很多方法讓他吃到更好更多的水果，而且也給他送過定過很多次，但是江一不願意，他存了小小的私心，一是希望戀人親自陪著自己選喜歡的東西，二是他經常會在選水果的時候，看著人來人往，悄悄地握緊了愛人的手，聽著耳邊討價還價以及街道鬧市的氛圍，總有他們是一對普普通通共同經營著一個家的小情侶的錯覺。
    這種錯覺讓他沉溺，在後來李元木離開的日子被自己反複從記憶中萃取，一點一滴榨出名為“愛情”的甜味，但記憶終究敵不過現實的冷酷，在江一終於死心的今日再度回想，發覺隻剩一堆渣宰，再不複半點動心。
    江一一邊體會感情的變化一邊吃著水果，偶爾喝一口長島冰茶，也就沒有在意到一道從進店來就一直盯著自己，與他人截然不同的視線。
    酒吧略昏暗曖昧的燈光，些許嘈雜的音樂，也就較好地隱藏了鏡頭光影的晃動和一聲“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