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西境。
    蘇慕起夜，迎著刮的癲狂的晚風，站在營帳門口。
    他依著木杆，望著天空中那一輪殘缺的月。
    剛剛他又夢到以往了，時間越久，相思越深，刺骨疼痛。
    不知道綰綰如今是否安好，礙著他家老爺子的折騰，他自是無法往這西境之地寄信，他也無法安然回信，就這樣斷了聯係，杳無音訊的兩年，不知道他是不是恨他無情。
    幾日後。
    京中來報，阿奴族與我大梁有意交好，從此臣服於我大梁為附屬國。
    雙方的戰事終於有了結果。
    皇帝高興，封蘇慕為駐境大將軍，特許回境省親半年。
    蘇慕了了心願，日夜兼程趕回了京。
    進京必要先麵聖，這是規矩，他即使迫切思念也不可壞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
    麵聖完，皇帝龍顏大悅，賞了他不少稀奇寶貝。
    一番折騰之後，天已暮色。
    還未回府拜見老寧遠侯，蘇慕就急匆匆的趕往香閣樓。
    香閣樓於一年前曾粉飾裝潢一番，如今更顯庸俗豔氣。
    蘇慕一進門，就撞見了吉媽媽，“呦，小世子可算回來了。”
    吉媽媽攔著他，瞧這世子似乎比之前更加健壯了，皮膚也曬得發銅色，唯一不變的依舊是那股氣宇不凡的氣質。
    “綰綰呢。”他來此處，就是為了綰綰。
    兩年夜以繼日的相思之情，恐在此刻將要化為情意濃濃，片刻也不能等了。
    “小世子莫急，綰郎剛剛結束完演奏，正在樓上梳洗呢。”
    蘇慕推開吉媽媽，直奔向那個臨著樓梯過道緊裏的房間，在西境的訓練已經練就了一身蠻力，他推門的力度大了些，木製的門有些晃動的厲害。
    陸綰郎此時還未脫掉外衫，回眸見到自己魂牽夢繞的男人，眼中噙著的淚朦朧升霧，是他嗎？蘇慕？
    他雖然整日不離樓閣，但是從那些達官貴人口中偶然聽說，西境封了一位將軍，今日就要回京麵聖，他有預感是他要回來，可沒想到這麼快。
    蘇慕一把將陸綰郎攬在懷裏，奔波萬裏的疲憊被陸綰郎身上繚繞的淡香瞬間抹去。
    “綰綰，我來遲了，苦了你了。”
    如果剛剛給他一種幻境之感，那麼現在，陸綰郎覺得自己仿佛已經得道成仙，墜入仙境。
    眼角的淚就像隱秘許久的狂泉，湧在蘇慕肩頭的衣衫上。
    哽咽的鶯喉有些沙啞，“阿慕，是真的嗎？我在做夢嗎？”
    蘇慕抓過他纖細的手撫摸上自己風吹日曬的古銅臉龐上，陸綰郎觸到了那明顯的疤痕，心頭一顫。
    “阿慕，你的臉。”
    “小傷，無需擔憂，征戰沙場哪有完膚可言。”蘇慕的語氣輕描淡寫，自從他去了西境，無論大傷小傷皆以習以為常。
    “阿慕，我差點以為我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陸綰郎梨花帶雨，在蘇慕麵前，他不再偽裝堅強。
    蘇慕捧著他的臉，“綰綰，我許諾你的，從不曾忘，我會活著回來，見你。”
    他用袖口擦去陸綰郎臉上的淚珠，“綰綰莫哭，綰綰似乎更為消瘦了，是我不在的時候綰綰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陸綰郎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是念阿慕念的。”
    臉上的妝容還未卸去，清秀之中含著幾分媚氣。
    纖纖細腰，玲瓏麵孔。
    蘇慕俯身側到他的薄唇上。
    順手剝去他青綠色的外衫，散去他頭上的木簪。
    兩人風花雪夜後，陸綰郎起身點燃了床頭的紅燭。
    蘇慕微微眯縫著眼，用頭撐著頭，側著看他。
    “綰綰在做甚？”
    陸綰郎盈盈，眼角含著笑意，半耷拉在肩旁的衣衫沒有遮住他身上的櫻斑點點。
    “剪燭心，阿慕要與我一起嗎？”
    蘇慕露出自己健壯細長的腿，薄短的內衫蓋不住他誘人的美體。
    他起身站在陸綰郎的身後，伸出雙臂挽住他的手。
    “綰綰何時喜歡這民間的情趣了。”既是打趣，又是疼惜。
    “寶姐姐告訴我，剪了這紅燭，你便生生世世是綰綰的夫。”陸綰郎麵帶嬌羞，在微弱的紅光下更加泛紅。
    “你倒是跟你寶姐姐學了不少逞嘴強的東西，如今也這般甜言蜜語的誆我了。”
    “我沒有誆你，你若覺得我誆你，大可走便是。”陸綰郎許久沒有向他這般撒嬌，已經忘記了他嘴角的笑意已經出賣了他。
    “綰綰真是的，我就玩笑你一句，你就如此小心眼。”他刮了一下他的挺鼻，陸綰郎立馬咧嘴開顏。
    久別重逢，旱田濕潤，甘露如同取之不盡一般，肆意在繡著梅花的窗簾後灌溉。
    晨起，陸綰郎扶著腰身替蘇慕梳發。
    陸綰郎將他幹枯的頭發捋直，生怕弄疼他，他動作極為小心。
    “綰綰，別了這兩年我有許多話還未曾對你講。”
    他將木簪綰在蘇慕的腦後，看著鏡中那依舊意氣風發的他，啟顏，“你不講我也懂。”
    “綰綰，等我回府拜見了父親，便告訴父親，我要迎你入府，這件事再拖不得。”
    “阿慕不必如此心急，你剛回京，若此時提及此事，怕又要惹得侯爺生怒。”
    他的綰綰總是這麼通情達理，這讓他心中更是覺得愧對於他。
    “罷了，聽你的，再等等。”
    蘇慕起身回寧遠侯府。
    陸綰郎送他上了馬車。
    這兩年，他甚少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光線這下，隻是今日，他突然起了興致，想出門閑逛一下，算是散散自己多日以來的沉悶之氣。
    過幾日便是中元花節，路旁的小販似乎比往日更加賣力的吆喝。
    陸綰郎停在一個掛著山水風景畫的攤位上，擺攤的是個老者，胡須已經發白。
    他看上了一副鴛鴦戲水圖，小幅畫作，但卻描繪的很精致，可見細節上下了功夫。
    “老先生，這鴛鴦戲水圖可賣。”
    老者見來了生意，眼中暗淡的神色渾濁的亮了起來，“不值錢，就五文錢，混口飯吃。”
    陸綰郎剛想掏腰間係著的荷包，卻發現他好像將荷包忘在了梳妝台前。
    他有些難於開口，這時候，旁邊有人遞了一錠銀子塞進了老者手中，“不必找了，把剛剛這位兄弟看上的鴛鴦戲水圖包起來，旁邊在芙蓉月夜圖似乎也不錯，也一並包起來。”
    老者見爾望喜，遲鈍了片刻，便立馬照做。
    “陸兄難得好雅興，出來閑逛？”柳如煙換了一身與那日不同的行頭，淡藍色旗杉著著鬆柏樣式，似乎更顯文人之氣。
    他白玉的臉上掛著淺笑，“既然陸兄無人伴行，可允許我跟著。”
    陸綰郎從老者手裏接過包裝好的兩幅畫，禮貌的說了聲“多謝。”但不是對柳如煙說的。
    他冷冷的對柳如煙說：“錢我自會還你，今日你來樓裏取便是。”
    他想轉身離去，卻被柳如煙用扇子擋住了去路。
    “送陸兄的，哪有讓陸兄還錢之說，陸兄剛剛還沒應我，是否允許我同行呢？”此時柳如煙的樣子像極了調戲良家婦女的縣霸。
    “隨你。”他繞過他的折扇，抱著畫向前走去，柳如煙緊隨其後，眉間的笑變得更加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