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隻覺得自己眼前有一道及其單薄的東西上下滑動，視野裏再也不是黑色，而是一口鍋。
    那條街上的妖魔們再也沒有見過魔女談及周家，偶爾聊到人間，她也是含糊幾句，似乎協議銷毀的那一刻，連記憶都清除了。
    隻是被問到攥筆人的時候，腦海總是會聽到一個縹緲的聲音道：“你原本，要輔佐他的子孫的，現在全都亂了套。”
    還有長長的歎息，歎息過後是無盡重複的“怎麼辦，怎麼辦…”
    攥筆人滿足魔女的願望，好像惹出來很大的麻煩。
    魔女再度出山的時候便被一群烏鴉般的人形怪物攔住了去路。
    他們身後是一頂轎子，人類的轎子，隨風飄過來的氣息，是年輕少女的味道，是一股未熟透的清香，像青草，雨後青草般令人精神一震。
    轎子裏的是年輕的少女聲，熟悉的語調：“某家想聽聽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魔女一掃心中陰霾，她覺得以後再也不用聽到那煩人的聲音了，臉上喜不自禁道：“你終於來了，你說什麼？你要聽我的故事？”
    少女的聲音清潤如雨，有種洗滌魔女耳朵的清爽：“關於妖魔街，關於你的過去，你還記得多少？”
    抬轎子的人緩緩的曲膝，轎子無聲的落在地上，從花色的簾子裏鑽出來的少女低垂的腦袋，露出潔白光滑的額頭，隨風擺動的是她白色的長袍，偶爾露出來的是黑色的長靴。
    魔女第一眼便覺得她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這樣的人即使沒有神力，也會安詳度過一生：“啊……”魔女為自己的失神而紅透了臉，也許是因為她抬起頭來直視自己的眼神太過溫柔，魔女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害羞的滋味。
    “我的過去？”魔女撇過頭，她不敢再麵對這個少女。
    “那可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了。”
    “既然故事很長，我們也許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魔女嗯了一聲答應了。聲音猶如蚊子一般又尖又細，魔女發覺即使是聽著她的聲音，也會害羞。
    她邀請魔女一同坐上轎子，魔女連忙拒絕，魔女想：我和她呆在同在狹隘的空間裏，我的臉會變成燒紅的碳吧，說不定腦門還會冒煙。
    攥筆人也不再多做邀請，鑽進轎子裏，渾身上下布滿黑色羽毛的人架起轎子，張開後背上的翅膀，騰空飛起。魔女跳上轎子，轎子分文不動，穩穩當當的直線飛向最近的城鎮。
    這一路上，魔女也知道了，不光是她滿足人類願望需要代價，攥筆人滿足她的願望，也要付出代價，隻不過她是從人類那裏收取，而攥筆人要用自己的某種東西代替。
    “那你付出了什麼？”
    片刻後，魔女躺在鋪墊著綿羊皮和牛皮的座椅上。
    這是夜郎國內的一座城邦，猶如它的名字福囊城，城裏的人大多是發福的人，街上最高有十二尺，最矮有七尺，人人衣著華麗，臉上泛著酒足飯飽的滿足感覺。
    魔女內心感歎：不愧是驍勇善戰，擁有最豐富的資源的強盜國家。
    她則坐進簾子隔開的雅座，她買通了四下八個座位，又貼了禁斷符，任由人的耳朵有多麼厲害，也聽不見她們的對話。
    魔女咳嗽一聲開始道：“你見過出孩子哭喊聲音的洞穴麻？”
    她低頭用筆在本子上畫來畫去，動作幅度極大，好似巫婆跳大神般癲狂，語氣卻十分平淡：“這有什麼稀奇的。”
    魔女道：“稀奇的是，洞穴裏沒有孩子，隻有石頭，石頭會哭。”
    她連頭都沒有抬起：“興許是孩子的骨頭被燒製成了石頭罷了。”
    “你真的是見多識廣。”
    魔女沒想到對方一猜便猜了出來。
    “這到也不是什麼，某家見過收藏石骨的人類，他有一座焚燒爐，在他那個通天般高的大爐子裏，時不時會有嬰孩哭聲，後來有人把他的爐子炸了，碎成塊的石頭就會發出嬰孩的哭聲。”
    “那不一樣，那是鬼魂作祟，我這裏是有東西把孩子變成了石頭。”
    “化形咒罷了。”
    “可石頭還需要吃飯，否則會爛掉，會發出屍體腐爛的味道。”
    她終於抬起腦袋，那雙眼睛似乎在歎息：“你可以從頭開始講，這樣我也許不會再打斷你。最好別用疑問句。我喜歡回答別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