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鹽池。
    位於鳳眼、鏈闕、天蓉、冬伊、霓鄉五山之央。
    其水清澈見底，味腥而鹹。
    臨畔有砂，色白如雪，遇血則化。
    武林大會的半決賽就在這雪砂畔舉行。
    我到達鹽池時已是中午，比武的空地周圍已是人山人海。
    佟縈花不在，從昨天她離開就再沒見到人影。
    四周太擁擠，連東方承也沒找著。
    我偷偷把龍牙刃帶了出來。如果真的逼不得已，那我就會自己了結自己的性命。
    我想了一晚，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連累別人。
    我衝著雪砂畔中央擠了兩步，立刻有人罵道：“小兔崽子，你他媽擠什麼擠？不想活了？”
    沒等我回答，一個身影就擋在了我麵前。
    “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懷修雁依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一襲白衣，烏絲如水。
    那人悻悻走掉了，懷修雁轉頭看著我，氣氛有些尷尬。
    “羽兒。”他依舊如此喚我。“我一早就在找你。”
    我尷尬地笑笑，錯開他的視線。
    “怎麼，今天不用陪楚纓姐？”
    “羽兒，你在生我的氣？”
    “生氣？”我看著地麵，“我有必要做這種三歲小孩做的事麼？”
    他挽住我的手，指尖傳來淡淡的溫熱。
    “等到我拿回黑蓮，醫好了你身上的毒。我就退出江湖，帶著你和纓妹過尋常人的日子。”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尋常人的日子？
    一個斷袖如何做得了尋常人？
    就算拿到了黑蓮，我又怎麼躲得過萬骸穀的追殺？
    是做了斷的時候了。
    我回挽住懷修雁的手。
    “哥，現在抱抱我。”
    他微微一怔，輕輕把我圈在懷裏。
    他的頸間依舊有著淡淡的茉莉香味。
    “不要什麼黑蓮了，你現在就帶我走好不好？”
    “……”
    沒有回答，他的雙臂又圈得更緊了一些。
    落花甘心葬塵泥，可惜塵泥不知落花意。
    對於懷修雁來說，我永遠隻是他的弟弟。可我非如此。
    短痛要比長痛好得多。
    我猛地推開他，側過頭，裝作厭惡的模樣。
    “要你抱你就抱，真當我是三歲的孩子？你明明知道我是斷袖，還做這種事，莫非你也想和我做那種事？”
    “羽兒……”
    “叫什麼叫？看見你就煩，老天怎麼這麼不開眼，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哥哥？”
    我隨便走到一個男人身邊，刻意憋尖嗓子說：“呦，這位爺。今晚和我共度良宵怎麼樣，我們紫花教的伺候起人可是一流……”
    用餘光瞥到懷修雁，看到他修長的眉糾結到一起，眼中的不知是氣憤還是痛心。
    他轉身，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對麵的男人調笑道：“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要共度良宵麼？”
    我扯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對不起，我突然想起自己有花柳病。”
    匆匆而逃。
    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個人，不知被絆了多少跤。
    終於逃到了沒有幾個人的地方。
    用力喘著氣，大口大口呼吸。
    胸口好難受，可是哭不出來。
    我稍一運氣，一口血就湧了上來。
    滴落在領口，驚心動魄的紅色。
    火焰般的紅色……
    “不要運氣，不要用內力。否則毒會更快地侵入心脈！”一個聲音響起。
    這聲音極盡好聽，不似普通男子的粗啞，又不似少年的尖利。雖然隻是普通的一句話，自這聲音傳出，竟有著獨特的韻味。
    “毒侵入心脈又會怎樣？”
    “你會死得更早。”
    說話人以極快的速度封住了我的心脈，轉身離去。
    他修長的身影是那麼熟悉。
    我想攔住他，可被他巧妙閃過。
    我慘淡地笑，“你我素不相識，為何三番兩次救我？”
    風揚起了他的發，高挺的鼻梁在麵紗下挑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你怎知你我素不相識？”
    他衣上火紅的鳳翎刺痛了我的眼，銀白色的靴子幾乎要隱沒在雪砂之中。
    他眯起眼，眼眸幽深如蒼穹。
    這雙眼雖沒有懷修雁的柔情似水，也沒有顏秋璃的冷傲如冰。
    卻更加擁有令人窒息的魔力。
    我看不見他的臉，可心依舊像要被這雙眼眸撕裂一樣。
    曾有人說過，真正的美隻是輕輕一瞥，便足以烙在你心底，讓你心甘情願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亦不想自拔。
    大概指的就是這男子的眼眸。
    隻是一瞬，就可以讓萬物在你心中失色。
    即使他的麵容長得再平凡，有了這雙眼睛，也決不會沉沒在人群之中。
    我如同中了蠱一般盯著他的雙眼。
    他足下一轉，纖長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仿佛我隻是做了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