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雪葬  第十九章 射藝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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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草色無邊。北地用它的色調標記著時節,鵝黃綠得蔥蔥蘢蘢,便是春了,清一色的翠,鋪瀉得叫人眼盲。
    尊貴的鎮寧王爺此刻躺在深紫色氈房內的橫榻上小憩,閉著眼都像是能聽見簾外青草拔節的聲響。他將手臂枕至腦後,仿佛是躺在了綿柔清香的草地上,好不愜意,竟不知不覺翹起了二郎腿。
    這養尊處優的鎮寧王爺眼中的春應當是如何呢。換作往日,遊春必是每載雷打不動的慣例。是去春色溢滿的山莊還是直趨水色泱泱的南方,無論怎樣肯定的是不會來這冰封許久的北地,自是不用多說了。就算朝中之事忙得不可開交了,也是要人快馬捎來上好的桃花釀和碧螺春,方才能解這不得外出之憾。
    想來還是南方好呀。這看似溫潤的公子微微眯眼,眼前便是一片南地的盎然之色。輕踏畫舫,船頭微立,搖一搖繪蘭金邊的素折扇,撫一撫雕花描銀的楓木琴,摟一摟風姿卓越的美人腰,正道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誰又會想到今年竟是完全背道而馳,身處這一川草色青嫋嫋的北地,如此感覺無了依靠。後悔嗎?的確是有一點罷。後悔自己當初怎的那般莽撞。他睜開眼,望著已漸漸熟悉的氈頂。突然感覺這絲絲懊悔之中,又有一些說不出的期待和欣喜。想至此,他就有點懵了。此地一無好酒二無香茶更無蠻腰美人,怎會莫名的感覺欣喜?然還未等他細想個中緣由,就聽見了簾外的喊聲。
    “任公子,方便進來麼?”
    是她。他唰地一個翻身,下了榻到了門前替那毫無一點大小姐架子的大小姐撩開簾子。他以為她要進門,她卻歪著頭像是打什麼注意似的扯著他的袖子嬉笑連連:“去看白雕麼?安頓好了,它們在箭場,嘿。”
    “恩,好呀。”他不假思索地應了,跟她出門。才走出沒幾步路遠,女子一個側身,將背在身後的手湊到他跟前,原來手中拿著一隻長匣子。
    “這支弓,送給任遠吧。”
    “誒?”他看著她打開匣子,是上午那支十二石的嵌玉長弓。“為什麼要送我?”看出這支弓的不凡,定是卓鷹部的寶貝,怎麼突然說要拿來送他這個外人?他不解。
    “利器識主,任公子和這弓般配,便收下吧。”
    說什麼利器識主,豈不是說它原來的主人無能?他想起上午從卓義手中接過這弓,怕是收下不妥。她見他猶猶豫豫,一揚眉,這般婉轉了話語:“當然,弓也不是白送的。”
    “什麼條件?”
    “條件就是,教我射箭。嘿嘿。”她把弓又收到背後,說出了心中所想,等他應允。
    “原來啊原來。我說這鵰怎麼跑去箭場了,原來是大小姐想練射箭。這弓,莫不是大小姐為了跟我學射箭,從族長那偷來的吧。”他挖苦她,不知不覺有寵溺的意味,卻急了那女子。
    “哪有!爹爹說過,再好的兵器若是找不到能夠駕馭它的人,便是死的,沒用的。再說我卓沁拿卓鷹部的東西贈人,怎麼說都不算偷啊!”本是玩笑,他看她邊辯解邊著急,忍不住笑出了聲,回道:“卓沁要任遠指點射箭的技藝,不用贈弓也定是會答應的,不是麼?”
    她笑了。卻依舊堅持讓他收下長弓。“我說的可真不假。當初這弓打造的時候,爹爹都說不用打十二石的,族中能拉開的寥寥無幾,能用得好的更是無人,但打便打了,外出狩獵也總帶著,卻一次都沒用過。爹爹也常說若是遇見用這弓順手的,便送與他了。任遠拿著吧,若不收,就當是用這把弓教我,可好?”
    他沒轍,接下了那支弓,兩人便一同向箭場去了。
    箭場。
    “射箭重要的就是力與時機。眼疾手快。平日要練習的重點便是拉弓到射出這個過程,練得越熟練,精準度便越高,可在實戰中先發製人。”
    “我說,是先發製獸吧。”女子擺著拉弓的姿勢聽一旁的男子悉心指導。
    “哈哈,是是是。”他被她逗笑,細心地糾正她動作的不足之處。
    “嗯嗯。名師出高徒呀。”隻練了一會,她就感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
    “這射藝不在師傅有多高明,關鍵還在勤練。”他側過身欲糾正她的手位,偶瞧見她腰間掛的銀色長鞭,便道:“卓沁原來是使鞭好手。”
    “嗯?”她放下弓,“你說這鞭子?慣用罷了,好手可不敢當。”她自嘲,想他精於騎射,武藝也定是在人之上,隨即好奇,這麼反問他:“任遠平日慣用何種兵器?”
    “我嗎?幼時有習過幾套劍法。其他兵器說來上手還是易的,但不精。”他這麼說,一身的技藝就這麼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女子眯眼盯著他,看得他好不自在,剛想問怎麼了,就聽到她萬般不信的話語:“又是不精,任公子的這幾句不精,可是能把我們這些從小生在北地的粗人們羞得無地自容了,可是?”
    “嗬,看樣子卓姑娘是怎麼說都不信在下的了。”他看出她堅決的懷疑,不知該說什麼辯解了。
    “就是不信。要不,切磋一下?”她放下弓箭解下腰間的鞭子,心血來潮要與他鬥一鬥。
    “兵器無眼,還是不了,任遠不擅武鬥。”嗯,可沒說謊。他想。不擅武鬥,那是因為輪到要武鬥的事從來無需自己出麵,威震八方的鎮寧王爺還是習慣在千裏之外決勝帷幄,強攻心計的。
    “不信。你小瞧我。”她撅嘴。
    “哪敢哪敢。”他連連搖手,扯著嘴角嗬嗬地笑著。
    “哼。”她轉過身去,好一陣子沒了聲響。
    他偷偷看她,倒也不覺得她是真的生氣了,才這麼開口:“想看大小姐舞鞭,可否?”
    她站起來,望他一眼,一個回身,離遠了,用簌簌的鞭聲回答了他。
    他就這般看呆了。
    才想著在南地摟摟美人纖腰,又轉念憶來畫舫中滿目的庸脂俗粉,若是真去了南地,定一世無得見這翩飛颯爽的身姿了。你看她握著那銀絲的長鞭,繾綣飛舞,陣陣隨鞭四處飛竄恣意的風聲縈繞在她周身,卷起她織錦束袖的衣,像是最豔的蝶,輕巧萬般,惹人尋究。他驀地心頭一顫,眷戀的思緒仿佛湧泉般一躍而出。這“柳腰蹁躚隨枝舞,原是巾幗豔須眉”說的是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說的是她,“最勝雪蓮猶覆冰,一馬飛歌醉碧宵”說的也是她。若是無了她的草原,在他眼裏,還是這般的曄曄如華麼?不,不,必定不是的吧。
    他在心中這般否定了,自顧自地思慮著,完全未注意女子正朝他這邊逼近。
    “看鞭!”女子偏不信了他又是不擅武鬥,就是要試試他的身手,猛甩鞭子不由分說急急向他攻去,根本未注意那男子實是神遊太虛去了。
    “哎——”待那男子反應過來,鞭子末梢已結結實實地掃過了他的左頰,印出一條不深不淺的傷痕來。
    “任遠!任遠你沒事吧!怎麼不躲開?!”他捂住臉頰彎下身去,女子聽他叫喚,心一緊,哪曾想到他真真切切未躲過這一鞭,一下急得扔了手中的長鞭,隨他彎下身去,細看他的臉頰。
    一滴血珠順著男子潤玉般的麵頰緩緩淌下。男子按著傷口,擦去了血跡,微微皺眉。女子卻是驚魂未定,後怕急了。索性距離遠了些,若是自己手上的力再加些,離得再近些,豈不是這張臉都得給毀去了。
    “你,你別動,我去取藥來,你別走開!”她扶他坐到柵欄邊,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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