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雪葬 第十八章 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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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一下緊了起來,亂了他的發絲。飛散開來,拂過她的麵。如風影黑墨一般,拖墜至腰又被吹起的發讓那男子亂得無了絲毫之前的柔弱公子氣,絲絲慵懶與隨意倒是有些蒼勁的意味了。
她不自覺地後退了開來,仿佛隻再稍稍停留一會,就要被他捉了神去似的,慣性地再問了一遍他方才的話語。
“想要麼?那幽藍的羽毛,著實好看呢。”他還是說得不著一點風月,柔轉了吐字,仿佛事無關己,又仿佛便是天上繁星水中明月,隻要她想,便都可以為她摘來。
“誒?”她驚。還未反映得過來,又見他變轉了另一番麵色,頓刻硬朗了起來,留那可人的女子愣在原地,張口便於那壯實的男子有求道:“卓公子的弓可否借在下一用?十二石那支。”
“任公子你是要……”北地男子懷疑地望望他,又望望不遠處還在翔著的白雕,動作卻不遲疑,打開了匣子取出那支上好的嵌玉寶弓遞了過去。
“不可!”女子才回過神,一下握住半空中遞去的弓身,嚴肅地向接弓的男子蹙眉,斷然否決。
“任公子不知這白雕,極其難射,且又有傳言說……”族長看出那男子想要射雕的意願,以為是外族人不知個中緣由,亦慌忙上前阻止。
怎會不知呢。男子心想,於是並未聽族長細說。他隻見到她拚命地搖頭,倔強地拉著他接下的弓不放手。
“無事。”他笑笑,眼神清亮清亮的,解了她纏在弓身上的指,換作了手中一直盤弄的那隻雪兔兒托給她,轉身挑起一支她箭袋中的箭,低頭向著底下白馬的耳朵似是交代了什麼般,自傲溢滿了那一聲脫口而出的催促聲。她也不知他笑著搖頭平穩她焦灼的這二字施了什麼咒法,一下噤了她接下去想要脫口的阻攔,硬是眼睜睜任由他急甩韁繩,飛一般疾馳了出去。
“玉驄。”多年的習慣,在諸多動作之前,他總是喜歡先喚一聲他那匹受盡溺愛的白馬的名。那馬也若心裏了然,頻繁了蹄步,越奔越快。
“任公子!”女子擔心極了,轉瞬也扯馬跟了過去,帶動眾人一同奔起來,卻追不上腳力全開的玉驄,總隔著幾十來步遠。
她不敢相信。隨著眼眸望去的地方怔怔,甩著韁繩的手慢慢停了下來,真真切切不敢信了自己的眼,更未注意到此刻詫異的不止她一個,更是跟在大小姐身後的全部族人,已經個個眼如銅鈴了。
其實惹人的也不是時候多久的一段時辰,都可說就那麼一瞬。然就在這一瞬,竟一連串的動作鋪瀉而下,加之先前眾人的忽略或是小瞧,更驚得人啞口無言。
那黑衣公子不過是騎著每次都讓他無比自傲的白馬,就向兩隻白雕盤旋的地方奔去了。黑衣白馬一下揉混了人眼,風馳電掣。不想利索也可如此風清月朗,眉宇間不過還是萬般的閑情,就直了身板輕輕鬆鬆扯開了十二石的玉弓,搭上箭一彈而開。一隻,又一隻,竟一箭雙雕。然箭離了弦,他也並非就此呆望了,反而向上一縱身,就騰地離了馬背,伸直手去掠了中箭的兩隻白雕,攬到身前,飛旋著身下墜,衣袂翩翩。那勢頭,無論誰看都知輕功了得。胯下的白馬也配合得甚好,立馬轉蹄一個掉頭,穩穩當當地接他落背,向著呆矗在不遠處的一撥人群奔去,不一會兒工夫,就舉著戰利品竄到了女子跟前。
她愣愣地望著他。他見她不語,拎著兩隻白雕,也就這麼望著她,淡淡地笑。人群騷動起來,就著黑衣公子手中的白雕,一時議論鼎沸。倒是那兩人安安靜靜,深陷什麼之中似的,無了話語。
“好身手,好身手!好小子竟有如此身手,可真是,唉,都不知說什麼好了……”打斷他們對望的是族長激動的稱讚。許久未見如此敏捷的技藝,竟有些不知措辭了。
“族長過獎了,雕蟲小技爾。”他握著射中白雕的箭拱手謙遜道。族長嘮叨著又大肆稱讚,這麼有一句每一句的,全然消了當初的不快與誤解,真正像看自己族中的年輕人一般,心想出落得這般俊朗,又身手了得,更何況年紀輕輕,更是大加欽佩。
一旁的女子聽見他們囉嗦的客套,猛然回過神,聽男子的話語過分熟悉,想起山洞中她接過他碗的那一幕,此刻竟然套用的是自己那時的話。
這還叫雕蟲小技?這騎射技藝明明就是登峰造極了麼。這家夥,也謙虛過了頭吧,幾次詢問卻還是被他騙了個紮紮實實,也太叫人出乎意料了。這莫不就是他心裏打的如意算盤吧,讓她這麼……這麼看得呆了,驚得呆了,佩服得全然呆了。然最不該的,更是讓自己這般毫無了矜持。女子心中有些別扭,隨即又被滿目的欽羨淹沒去了,更莫名的有些“這才像樣,本就該如此”的欣慰。
女子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他搶先了。
“換那隻兔子,可好?”他玩笑,指指她交與看管獵物的族人手中的雪兔,在她麵前晃了晃手中的兩隻雕。
她的目光瞬間被那兩隻仿佛神物的大鳥吸引。毛色光潔,不染一絲塵物,眼珠轉得炯炯,尾翼更是美得攝人心魄。
她高興著,卻又見兩隻動物眼中溢起了哀愁,頭靠著頭兩兩摩挲,咕咕地嗚咽起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見了她神色由驚轉喜,這會兒又轉了愁,可不是他樂意見的,究竟又是為何了?
“訓這雕也像馴馬似的,現今它們已屈了性子,要如何它們都會乖乖順從。要這滿身的羽毛也好,養起也好,沒傷著要害的。”他不問。撫雕身上的羽毛,知道一定和兩個小家夥有關,便這麼說。
“換兔子,任遠的禮,是重了。”她眨眼,喃喃。“這雕……似是一雌一雄呢。卓沁知道獵來不易,但是殺了它們或是囚住它們,太可憐了。不如……放了它們吧,任遠你說可好?”
他一向知道她的心軟,不答。她沒個底慌著,卻見他隻是折下一根藍羽,小心拔下插在白雕腿上的箭,揚手斥它們走了。
“謝謝。”她雀躍地接過他遞來的那根幽藍色尾羽,一時忘情,就捉了他的手臂輕搖,湊向他耳邊感激連連。
他被她晃得似是心神一蕩。然那兩隻白雕飛騰出去了,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逗留許久,犀利的眼直盯下處黑色衣裝的人兒,聲聲啼叫起來。
“看它們是一點都不領大小姐的情呢。”他取笑她,看著盤旋在頭頂遲遲不去的兩隻白雕,又抬平了手臂。“大小姐今後打獵,多了兩隻小家夥領隊呢。”他示意她也抬起臂彎,隨著一聲響哨音,那兩隻白雕便穩穩當當地落在兩人的手臂之上。
她看著他,才明白過來,自此就多了隻領獵的雕。
她撫弄臂上的白雕,好一陣,又給族人看,人群熱鬧得不行,對那中原公子誇讚不絕了口。
“任公子欺人可欺得沒了譜呢。這般還稱不擅騎射,卓沁都自感無臉見人了。”她在馬上牽著韁繩,舉著白雕轉過身向著他,才想起來先前想說的話,有嗔怪的意味。毫不吝嗇挖苦,聽來卻斥滿了欽佩之意。
他不答,又隻是笑笑,抬手騰起鷹爪,雪白的羽翅帶起撲升時呼呼的風聲,隱沒了他心底她不明的緣由。
想他堂堂一國當權王爺,何種世麵是沒見過、何種本事是不會了的。讓她驚的,數都數不清呢。然又像他這般周旋官場強於心計的人,無論在何處,隻要是他手不能及的境況,無了安全感,鋒芒都不願太過外露。也自是萬萬不能的。卻不知如錐處囊,禍福隻是遲早,更不自知也已是為了那女子,暗自破了心下欲逃過此劫好盡快歸去的忖度。這強於心計的定論,殊不知也默默成了個變數。
白任遠啊白任遠,你究竟在做什麼呢。望著女子刮目的神情,他真不明白事態脫離自己預想背道而馳地行進究竟對自己有何利處,偏偏心底的一絲欣喜還如此油然。莫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