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被晚風吹得輕輕搖晃的秋千，用手撫摸著那鏽跡斑斑的鐵鏈。
    “你知道嗎，曾經有一雙少年的手，被綁在這兩條鏈子上，用繩子，牛皮的，你知道牛皮繩嗎？就是那種越掙紮就會綁得越緊的繩子哦。”
    我輕俏一笑，不顧靳深慢慢變色的臉。
    “那少年身上沒有衣服，不是被脫掉的，是被撕掉的。三個男人，在這秋千上……整整一夜。”
    我坐在秋千上慢慢搖著，自覺敘述事情的能力似乎有所提高，我從未完整地向誰敘說過這個故事，今天我卻可以敘述得一字不差，還如此簡略得當，省去了不雅的詞彙。
    “那少年拚命掙紮，可是那牛皮繩卻越掙越緊，而且…。而且他的腰好酸，下麵也好痛，還在流血。你知道嗎，就在我坐的這個地方，流滿了少年的血，那麼，那麼肮髒的血……。”
    我站起來走近他，踮起腳尖靠近他的耳朵，惡毒地降低我的音調，這使我的聲音聽起來嫵媚而煽情。
    “你知道嗎，你親吻過的所有地方，都被那些人弄髒了……”
    “別說了！”
    “結果，在這個故事發生的第二天，那個一直宣稱愛著少年的人來到少年家裏，還給少年所有當初少年送他的禮物，他要少年忘記他，再也不要去找他。”
    “少年答應了他，然後他去了美國，再見麵時，他問少年為什麼。你覺得，少年該如何答他……”
    “這故事好像有點乏味呢，嗬嗬……”
    我垂下頭的時候有以為雨水落在我膝上，這才發現我的臉上都是淚水。
    我以為我已經不會再痛，可是時間似乎還未將我完全治愈。
    靳深，這答案，你可滿意。
    “曉…。曉藍…。我…我……”
    他的麵孔變得灰敗不堪，他的瞳孔聚集滿了清亮的液體，他終於什麼都說不出來。
    靳深，你可知，我把這個故事說給你聽，就是要斷絕我們所有的退路。
    這個故事，它發生在五年前，卻已是我們最後的結局。
    它刻在那裏，淚水和時間都無法把它洗淨，它早已把一切注定，即使我們再見幾次，仍隻能是，這個結局，無可更改。
    你不要再問我為什麼，這個我已問過自己無數次的問題，我真的，已經厭倦了。
    我獨自走到學校門口的公車站等車，不顧身後那人化為雕塑，若雕塑還能流淚的話。
    放學的時候已經過去，下一班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我蹲下去，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無意識地數著地上的方格。
    記得這裏的格子有十三格，今天來數，卻數出了14格，回憶總是會欺騙你，所以我試著不再去相信它。
    往事是什麼，是堆垃圾，堆在心裏，填不了，移不動的垃圾。
    我的淚水又湧出來，我伸了手臂去狠狠抹，什麼時候，我又回到了這裏，卻再也不能重新開始。
    我坐上經過學校的最後一班公車的時候，靳深的車也沒有經過。
    他在那空地做什麼，悼念過去戀人的貞操，還是痛心疾首當初對那少年的遺棄，不知他在飛往美利堅的飛機向下看風景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我。
    也許他會吃兩片安眠藥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一夜好眠，隻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們的夢，就分岔了。
    我知道，這一切，終於再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這趟繞路的公交乘客一向很少，它慢吞吞地一直往前開，它開始放音樂，它開始經過一盞一盞路燈。
    路兩旁的建築映射出暗綠光芒，玻璃窗裏映出我模糊的臉，水印一樣不甚清晰而且虛幻的輪廓。
    我向右看玻璃裏自己的眼睛，車裏一直在放一首歌。
    Ifthere’snoonebesideyou
    Whenyoursoulembarks
    ThenI’llfollowyouintothedark
    ……
    回到家照例隻有我一個人，明蔚還未回來，我開始洗菜做飯。
    看看表離店打烊還有一段時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應是他輪班，我決定不等他。
    吃完飯我打開電視機，一個人蜷在沙發上，電視機好吵，我都聽不清楚它在說什麼。
    忽然記起明蔚似乎有買酒，爬上櫥櫃找，有瓶紅酒，年份還不錯，他知道我容易醉又酒精過敏，才藏得這麼隱蔽。
    拔掉塞子我對著瓶子喝，因為我不知道家裏的水晶高腳杯放在哪裏。
    我坐在廚房的地麵上，喝完了半瓶紅酒，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起來，我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晃晃，真好，看不清了。
    我心滿意足地靠著壁櫃倒下去，喝醉的感覺原來這麼好，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模模糊糊地笑著，直到感覺身體騰空而起。
    我揮舞著手臂，對著眼前熟悉的麵孔嚷嚷。
    “阿蔚…蔚，你回來啦，我，嗝…我……嗝，紅酒真好喝……嗝…我下次還要喝……”
    “藍藍，你怎麼啦，身上怎麼這麼燙！”
    我生氣地推開額上冰涼的東西。
    “你一個人把半瓶都喝了！？”
    叫什麼呀，這麼晚了，也不怕吵到鄰居。
    “不行，你看你身上都起疹子了，我們去醫院！”
    明蔚大呼小叫得我頭疼，我不耐地努力睜開眼睛，身體忽然又輕飄飄的了，明蔚也不說話了，嗯，睡覺睡覺，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