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明蔚新請的點心師傅終於到位，他得以不用終日守在店裏。
    這天他回家得很早，抱著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阿蔚，我把工作辭了。”我懶懶枕著他的手臂。
    “啊？辭了好啊，那工作，我早就讓你辭了。”明蔚輕輕撫摸我鬢角。
    “藍，我養你。好不好？”
    “嗬嗬，我現在不是被你養著的嗎？”
    “我不是說這種，我想把你放在隻有我看得見的地方，我不想你去見任何人。”他固執地擁住我。
    “即使，上次你坐靳深的車回來，我看了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走。”
    “你胡說些什麼呐？”我有些慌亂，難道竟被他看出端倪。
    “我當然不是說你和我姐夫有什麼，我隻是打個比方，就算不是靳深，任何一個男人載你，我也會不舒服。”
    “你這傻瓜。”我拉下他的頭，可能隻有做愛和親吻，才能止息我內心的風暴，才能不讓他察覺我的不安與惶惑。
    那晚我像一個什麼都沒有做卻仍覺得自己紅杏出牆的妻子，在床上張開腿曲意承受我的丈夫。
    他卻沒有發現，我的眼睛裏，一直有淚水，它自始至終，都沒有流出來。
    阿蔚，這樣的深情，你讓我如何負你。
    天空是接近青灰的藍，我坐在搖晃的公車上大口打著哈切。
    早晨起來明蔚讓我去明氏，我哈哈一笑，說你還真想包養我啊，捧杯豆漿揣著招聘報紙出了門。
    明蔚本來要開他的紅色小跑送我，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少爺，你看到過開著隻有兩個門的汽車去找工作的人嗎。
    其實我的專業並不是廣告，我學的是貿易，就是可以做高管也可以當跑堂小弟的那種專業，這樣伸縮性極強的專業以及並不算太差的大學招牌，使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這是一家小型進出口貿易公司，麵試的姐姐很和善，與之前那窮凶極惡的主管形成鮮明對比，簽好合同後她讓我留下聯係方式，下周一開始上班。
    我看看手表上的日曆，Thursday，意思我可以放一個四天的長假，這恐怕是最近唯一能讓我感到開心的事。
    漫無目的地行至路口，我伸手攔下輛出租車。
    “麻煩，信陽路。”
    是時候回家看看爸爸媽媽了，雖然同在一個城市，但是畢業後就很少回家。
    也許我隻是不想再看見那些刻著往事痕跡的建築和花草，和記憶裏的那些快樂或者苦痛重合得毫無縫隙的風景，讓我一不小心，就以為自己做了場噩夢，睜開眼睛，卻醒不過來。
    當年我與靳深之間的事情，母親是唯一清楚的人，正因為這樣，我才越加無法麵對母親。
    雖然我知道，她早已經原諒我，無法釋懷的人，一直就是我。
    沒有打電話回家，許是近鄉情怯，這個詞，用在我這個離他們不足半個城市遠的兒子身上，讓我倍感愧疚。
    用鑰匙打開門時母親正在客廳看電視，聽見玄關有聲音的母親急急跑來。
    “媽，我回來了。”
    我歉然地笑笑，看見母親用手背悄悄抹下眼淚。
    翻出我許久都沒有用過的專屬拖鞋，白色的小熊頭已經變成了灰色，那雙鞋我從高中一直穿到大學。
    “怎麼來之前不打個電話？中午燉的湯都沒有給你留。”
    雖是責備，母親的聲音卻滿是欣喜。
    “你爸出去釣魚去了，他要是知道你今天回來，一定高興壞。”
    拉著我的手坐下，母親手裏是件快完成的毛衣。
    我調皮地拿過來在身上比著。
    “媽，給我織的？”
    “本來想打好了給你送過去，我都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你看你，畢業後都不怎麼回家……”
    母親的聲音低下去。
    我心中一痛，緊握住母親的手。
    “媽，對不起，我…我工作太忙了。我以後一定常回家。”
    “藍藍，媽媽不怪你，媽知道你心裏苦，可是那件事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媽，提那做什麼，我早就忘記了……爸，爸爸他，還不知道吧…。。？”
    “放心，媽怎麼會跟你爸說，隻是藍藍你現在這樣，我真不放心。”
    “媽，我實話跟您說了吧，現在我有人，他…他待我很好，還帶我見了他家裏人……”
    “孩子，你不用對媽媽感到愧疚，媽媽隻要你能幸福就好。”
    母親撫著我的臉，笑容春風般融進我心裏。
    “那下次，能不能讓媽媽見見他呢？”
    我隻得苦笑著答應。
    “好。他也一直想見您。”
    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
    “對了，媽，清明的時候您去幫靳叔叔掃墓了嗎？”
    母親一愣，似乎是有些詫異我怎麼會問到這個。
    “當然去了，我和你爸你一起去的，小深……”
    母親忽然停住，看看我，仿佛這是個禁忌的名字。
    “媽，怎麼不說了？”
    我若無其事地張牙舞爪躺進母親懷裏，母親這才釋然一笑。
    “這孩子也是，美國一去就是好幾年，連他爸的祭日都不回來看看。”
    我心中冷笑，有明家二小姐那樣的美人在懷，他當然舍不得回來。
    “那崔阿姨還好嗎？”
    “她啊，還不是那個樣子，你文叔叔走了以後，她就很少出門，我們有時去看看她，她精神也非常不好，總是說不了幾句話就睡過去。不過清明的時候她應該是去了的，我和你爸爸去的時候墓前已經有一束鮮花了，很大一束鳳尾花，你靳叔叔生前最喜歡鳳尾花了。”
    “哦。”
    我怔怔地應著母親，鳳尾花。
    那原來是靳叔叔生前最喜歡的花麼，這樣的花，十九歲之前的我，也曾收到過無數。
    送我花的人曾告訴我，它代表，堅定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