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天街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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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塵煙紛飛,空間張揚得發亮,遠出的地平線銳利出微熱與鋒芒。
煙雨隔空染濕了小店中花的豔色。淡淡的香乘著若有似無的風飄到幾米外的地方,靜美溫潤地消散。而店裏則是截然相反的熱火朝天。
“秦優,東門朱雀街15棟12號,百合99朵,12點送到……”
“知道了……是不是16還有棟也有定單?”
“對,還有1點的……”
夏天的雨是漸漸強勢而霸道的。店裏扯著嗓子的喊聲與汗水劃落的細碎音調被無奈地釋化成輕靈的存在。唯一貼近而清晰可見的,還是永遠有意義的笑容。依舊是那樣,讓人隻看一眼,便下意識地不肯再選擇忘記。
不在道上混,他們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他們應該擁有的,不是生存,而是生活。
他們永遠都是無辜的,無辜地被強迫觸及並接受、溶入這個社會的陰暗麵。這無疑是殘酷的。
不想要這樣。這也就是,蘇寧杭選擇自我放棄的原因。為了一場大概根本就沒有結果的賭氣,去浪費他們的青春甚至生命。怎麼都不算值得。既然自己已經得不到失去的很多那些……沒必要拉著他們一起覆滅。一直在眼前浮現的一切過去,都不讓蘇寧杭成為自私的人。
“姑姑。”
“啊?小塵?”寬敞的店門口30歲的老板娘放好一束花,在粉色係的小熊圍裙上擦了下手,笑著轉身。微微飄逸的馬尾有著純正的黑色,很直,很利落。
“我把他們交給你,可以麼?”蘇寧杭孩子氣地笑著。暖暖的氣息讓人止不住心疼。不禁懷疑是不是每個大孩子偶爾的撒嬌都讓人覺得心酸?
“小塵,你這一放棄,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回以同樣天真稚氣的眼神語音,可是蘇寧杭卻很真切地感受到她話裏幾乎不能承受的重量。
“沒有……便沒有吧……”他眨眨眼睛,到後來,聲音明明都顫抖得變了調,卻還是挺著笑。
“別笑了,真難看。”她輕輕刮了下他的鼻尖。
“姑姑,別再讓他們接觸黑道了,讓他們去享受他們自己的人生。”你知道,他說著看了看花店裏,滿目的無邪,“他們……都不是願意的啊……”在雨中,他輕聲歎息,雨水的涼意,點在他的發間。
“放心吧,我會給他們找個好歸宿的也算不浪費了你的‘好心’。小垣雖然做不了一個好父親,一個好弟弟他還是當得來的。”她依靠在門框上,眼神深邃,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小塵,我也隻能幫你到這了。
“謝謝了姑姑。你這麼說,我也就很放心了。”
“安頓好他們你這就放心了?你放心?怎麼放?還是擔心下你自己吧。他始終看不開,而你又心軟至此,這次出走不僅沒個結果,回去……怕真是要連命都沒有了……”
“嗬嗬,我的命本來就是他的,他就是要玩兒死我,我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你這又是何苦?你這讓誰好過了你倒是說說?!”她把他攬入懷中。疼惜終是多於責備。
“我隻是想讓他自己解開往事的束縛……我要他,要最完整的他……我……我努力了,至於結果……一切都交給他吧……我不想再管了真的……如果他真覺得繼續互相折磨是他最好的解脫……那我就是自我毀滅也要成全他……”
“你……何必如此決絕?”
“我……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
“嗬嗬,一定要浴火才能重生麼……”
“老大!別光顧著騷擾姐姐了!你也過來幫忙啊!”
“你管好你自己的可以啦!三八……”
“你小子說誰呢!過來!爺爺今天不好好教訓你……”
“嗬嗬……”蘇寧杭一個沒忍住硬是噴笑出來。
“小鬼,還吃我豆腐呢?!”
“哈哈,姑姑,改改你這色厲內荏的脾性吧!”
“小鬼!站住!你討打……!”
啊~啦~似乎……還是挺不錯的。至於明天的事,那明天再說好了?
“唉……”除卻如同錄音機裏放出百遍的機械重複……夜羽石不知該以什麼其他的方式去表現心下繼續的情感。蒙蒙的雨纏綿地下,愁緒也似乎永遠斷不了。拿著裁紙用的小刀不停地在桌子邊沿刻畫。深深的痕跡像是淚痕,似乎隻要向裏傾注幾滴水,它們便又會流動起來,在冷硬的水泥地上濺裂。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不是麼?
這陣子,蘇寧杭帶著他那一夥人也跑得不見蹤影。嗬嗬。我又不是剪刀……可是就怎麼會把自己整成孤家寡人的。就連蘇寧杭,也是他主動接觸自己的。
當身邊一個可以得到溫暖的人都沒有的時候,人潮越浩大,城市越繁華,心中反而越是害怕。害怕就這樣一不小心就被心中冷寂吞噬。
“夜雨石!”
“是!”
“既然窗子外麵比黑板好看,那你就出去看個夠好了。別忘記寫觀後感!”
“是……”課堂之上哄然暴笑,夜羽石微弱地應了老師的話,再想要附和同學,無奈嘴角卻沉重得根本提不上來。勉強之後,隻是一閃而過一個奇怪的弧度。
站在走廊上,被餘涼的風一吹,人倒是精神了不少。隻不過後腦一輕一重地陣痛。
趴在欄杆上,雨毫不知情地打下來,沾濕夜羽石的臉。他卻沒有去拭,任雨水橫行無際。說起來,竟還是自己擋了雨的路。想到此處,心角當下一陣抽疼。
明天……剪刀就要結婚了,之後他就是……和那個女人一個世界。而所有貼有自己標簽的東西。統統會被歸於過去式。明天過後……該怎樣呢?
剪刀從來都是很成熟的人,而自己在他眼中,可能無論經過多少時間,都隻是個……孩子?至少是一個負擔吧。
剪刀要得權勢,她給的起;剪刀要的霸業,他給的起;剪刀要的……繼承人……她照樣,給的起……而我……剪刀要的一切的一切我沒有一樣給的起。
以前……以前一直以為,無論什麼,至少還有妹妹,可是現在連妹妹都不是自己的了。謊言一旦被打破,這其中到底失去了多少,又值得多少,恐怕連自己都說不清楚。至少是無法挽回了……
那麼多……其實狠下心忍一忍,我其實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唯一的執念……剪刀……你的,你的那些溫柔與愛,是不是到頭來也會隨風而逝?隻是這麼想想,已經足以讓我痛不欲生!隻要……你一個淡漠疏離的眼神,就可以讓我……萬劫不複——
下課鈴聲終止了夜羽石將自己推向更黑暗的深淵,卻也在這疏冷的雨裏平添了幾分落寞。
“夜羽石同學。”
“嗯?”夜雨石定定地注視著雨簾,輕應道。
“晚上,可以一起去吃飯麼?”
“……”夜雨石轉過身看著眼前可愛嬌巧的女孩,淡淡地問:“你是剪刀麼?”
女孩怔在原地,卻在下一秒重新恢複笑容。“我當然不是剪刀啊,我……”
“那,拜拜——”
隻虛晃了一個手勢,夜羽石便頭也不回踏著腳步聲漸漸遠去。當女孩重新醒神,早已失去了那一抹陽光色的影,以及如海一般藍得無際而憂傷的眼神——
終於還是逃了課回家。
隨手把書包甩在客廳沙發上,脫了外套,帶著無所謂的表情兀自從冰箱裏取出兩聽冰啤。
沾唇的時候不覺得濃烈或是特別。直到喝下去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度數很高。盡管如此,卻還是任著性子幾大口連著灌下去,嗓子被燒得像要起火,烈性的熱度在身體裏炸開,刺激的味道衝紅了眼睛。用盡了全力忍著不咳出來,這一切卻隻是的他變本加厲地仰著頭拚命地喝,以痛治痛,不休不止地自我傷害。
直到很久之後,家裏的掛鍾且連且斷地敲響了八下。夜羽石終於睜開已是朦朧不清的雙眼。搖晃著走向浴室。靈魂隨著眼神漸漸空洞。
對於這個即將與他無關的世界。他其實真的是……無言以對的。隻有沉默地守著自己,等待留戀消磨殆盡,終於能夠不含淚水,義無返顧地離開。
看著已經收拾完畢的一包行李。夜羽石下意識地握上胸前的十字架。冰涼的觸覺一直深入他心裏。這個要留下麼?
還記得記得當初,他把這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素來些微冷漠的臉上竟是溫暖的笑意,無比溫和。“我一生唯一信過一次神,那麼,若我不在身邊,讓他守護你吧。”
沉吟半晌,夜羽石終於是帶著淡淡嘲諷的笑將它收回懷中。冷靜地……站在門口看了這個家最後的一眼。黑暗的光線看不出他是否留戀。心中猛然一酸,卻是哭都哭不出來。
也許,我還是很相信你……但是我已經沒有再留下來的意義。不願意麵對陌生的你。這樣的結果隻有被彼此推入地獄。這樣的……這樣的……
厚重的門沉沉地合上,影子被門口微醺的燈光拖得老長。逆行的風不間斷地敲打背後的門,拚了命卻無法出聲。
萬米高空之上,飛機隱隱的引擎聲中,夜羽石看著窗外從未有過如此觸手可及的夜空,耳邊恍然響起剪刀撕心裂肺的呼喚。
抓緊了十字架的人,在這一刻,終於埋頭在臂彎之中,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