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異國的街道，滿目都是不熟悉的建築和味道。卻是習慣了一般，有些漠然地到處穿行。
    接下來的，就是要找份工作，找個住處。再怎麼狼狽，也不該露宿街頭吧。
    拖著旅行箱，開著震天的音樂，手藏在荷包裏，指尖點在MP3的金屬外殼上，跟著節拍模擬踏步。微張的唇無聲地歌。定格之後就如同老舊默片中一個插影。搖擺不定，沒有重心的感覺。
    臨風的國都繁華之中含著點點空靈。風吹起來是溫和的。和陽光一樣遍布每一個角落夜羽石想了想它們最喜歡的，應該是街道兩旁哥特式建築的尖角。仿若一衝而上即可擁抱蒼穹。感覺一片開闊。
    對於昨天來說，今天已然是“明天”。不知道剪刀是否還好。不知道是不是想開了，夜羽石隻是覺得終於可以放開，可以無所顧忌地去想念。去正大光明地做這件事。
    大男人……有什麼事看不看的。無休止地這麼計較，像什麼樣。
    狠狠地進行自我鄙視，慢慢地拖遝著步子。好困了……
    亂七八糟的，一下子什麼情緒都湧心來，百味雜陳。最後再決定去好好品嚐的時候，卻發現其實什麼味道都沒有。像一杯白開水。卻又不溫不火。這樣的感覺，總讓人在瞬間變得無力。
    夜羽石坐在路邊的木椅上，手撐著頭癡癡地凝視前方。搖滾喧響的吸引力完全不被注意。
    以前總在抱怨世界太紛擾，可當一旦靜下來，隻剩下一個人，當小小的一聲歎息都可以卷回排山倒海的回音，沉沉地砸在地上。饒是再苦也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夜幕一點點下垂。華燈初上。MP3因為脫電而早已罷工。肚子餓起來。夜羽石深呼吸了一下，甩甩頭，決定好好振奮起來去為生計奮鬥。畢竟吃飯皇帝大。
    走過十字路口，夜羽石不自覺地停在報亭前麵，自欺欺人地偷窺架上的報紙。
    其實……其實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看的。他們愛怎樣是他們的事。既然已經甩手離開，決定頭也不回，又何必心心念念著那點事？難道一定要親眼看到他們在婚禮上的結婚照和甜得可以讓人窒息的笑才能甘心麼？其實說到底，根本連自己在別扭什麼都不知道，更遑論為什麼別扭。
    “我很傷心。”就這麼一句話就是我全部的自白。而患得患失的心情又是可以這麼容易視而不見的麼？心裏梗了一片。不吐不快。
    終於還是認命地在清淩的燈光下好好地審視了下時事報。原以為會觸及一片荼靡的喜紅，卻發現真實的一切真的不同於自己一相情願的想法。他們不結婚了。延時3月，和雲瑛的立國日重天。那麼這說明什麼呢？說明自己可以把離開的期限延後3個月麼？先回到他身邊？然後呢？然後最終的結局還不是離去？
    一直到橫穿馬路的時候，在夜羽石腦海中盤旋不去的依舊是這些問題，依舊是清晰可辨的那些過去的影子，時間的留遺。以致急馳的車衝到他麵前，他縱然驚醒卻無法躲避。
    “SHIT！”車上的人紅了眼，急怒交加，方向盤狠狠一打，車頭即刻撞上了路邊的防護欄。“找死麼你？！”
    夜羽石對著天空眨了眨眼睛，然後低下頭抱歉地笑笑。“對不起，沒注意。”許久沉默的嗓音帶著沙啞的感覺，不散的尾音在空氣中撥開一點點浮動。
    “對不起就沒事了？”不依不饒的神情，幾分“刻意”的陰騭，緊緊鎖住夜羽石的雙眼。
    “我還有事……”夜羽石頂不住這樣銳利而專注的凝視，不自然地轉開視線抓緊旅行包轉身便走。
    身後的那人卻輕輕笑出了聲。溫柔卻有力的手從容地拉住了夜羽石的腕，冷不防將人拉向懷裏。
    夜羽石一個步子不穩，被迫踉蹌著轉身。閃爍的十字架被從衣層裏輕輕甩出，勾出一道不規則的弧線。車主的瞳孔不可察覺地一縮，既而重歸一池平靜。原來……是你……
    “告訴哥哥，你叫什麼？”把幹毛巾拋向剛剛淋浴完的夜羽石，剛剛的車主笑著問到。
    “夜羽石。”夜羽石套上上衣，用毛巾揉了揉頭發，淡淡答到。眼光一麵散漫地跳過眼前的人，打量整個裝葺奢華的房子。“你呢？”
    “我？嗬嗬，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切。”夜羽石不以為然，淡道一聲“拉。倒。”隨即坐在沙發上，輕輕向後靠了靠。這樣的柔軟度和家裏的很像。剪刀很喜歡。
    “風煜宸。聽過麼？”
    “嗯？……當然。即登大寶的臨風儲君。怎麼說到他了？”
    “沒……隻不過我恰好和他同名罷了。”
    “啊？有這麼稀奇的事？”
    “……”風煜宸不答，隻是自顧自地悶笑，不斷地抽搐了一陣。
    “你這人怎麼什麼都信？我把你帶回家，你也就隻問我名字，倒真不客氣，把我家當你家使。就沒想我若是窮凶極惡之人你可就在劫難逃了。”風煜宸看著夜羽石，眼中閃過一道鋒芒。
    “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麼？要錢沒有，賤命一條。”其實我隻是感覺你不會錯待我。至於這第六感的準確性，就要看上天發幾成慈悲了。
    “你的命不值得我要，你的錢你也說了沒有。那麼你不是還有色麼？”坐在夜羽石對麵，一張玩世不恭的臉。
    “我又不是女人，怎麼能用色來衡量？”那種淺俗的東西永遠不能進入我的雙眼。而永遠被珍藏的環著一瓣心香的愛如今又將我帶向了何方？從來不知道自己在感情上竟是如此淡漠，感知著愛，離開的卻義無返顧。即使是到了遙遠得連做夢也無法相見的地方，卻依舊無悔。懷抱中綻放的隻是走馬燈式的回憶，不間斷不脫離的思念。所有關於你的影象都深深地紮根心裏。盡管可以淡然地覽閱，可若一旦想要伸手碰觸，又疼得我一身顫抖熱淚盈眶。
    我想為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可是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我們之間的愛變成你政治道路上的獻祭。我不在意自己被怎樣對待，卻無法接受這份愛被看輕。也許我就像你說的就隻是什麼也不懂的孩子，但是我是如此用著一顆青澀的心執著而倔強地死死擁緊這份感情不願意放手。如果你要毀滅它，那就讓我先離開，讓這份感情永遠鮮活在我的記憶裏。成為我直到死都不曾泄露的秘密。直到……光輝的歲月將我們一同埋葬……
    我承認對你……我竟然是……沒有信心……原諒我……對不起……最愛的……你……
    “我突然發現你倒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短短的沉寂之後氣氛無端地平和下來，而風煜宸亦多了些哥哥的樣子。
    “大叔，你還真是羅嗦，更年期麼？”夜羽石看著他打趣。
    “切，我也不過大你兩三歲而已。我若是大叔，兄弟，那你是什麼？”風煜宸輕輕一笑，如同破雲的新月，漸漸地漫溢上了一層光輝。
    “……我能在你這暫住麼？”
    “多久？”風煜宸倒也不拆穿他轉移話題的拙劣技巧，順勢而答。
    “我也不知道，大概……”夜羽石閉上眼睛認真地去想，可未來卻時而為線時而成點完全模糊了長短的界限。
    “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吧……”風煜宸伸出手去不自覺地想要撫摸夜羽石逆光的發，卻在空中突兀地停下。既而又像是突然想開了什麼，重重地揉亂夜羽石的一頭橙發。“我歡迎你。”
    夜羽石恍惚一陣，抬起海藍色的雙眼認真地看著他，圓圓的瞳孔中波瀾迭起，被燈光折射出交相輝映的璀璨。“……謝謝。”
    一直到很久以後，最想對他說的還是這兩個字。想想何其幸運，如果我此生沒有遇見你……
    “‘謝謝’誰都會說。來點實質點的表現啊。”
    “什麼？”夜羽石愣住。“我要……”
    “要錢沒有，賤命一條對麼？”風煜宸暗暗地笑，夜羽石的語氣被學到十足。
    “……嗯。所以回報什麼的，等我擁有了什麼，再說，好麼？”畢竟寄人籬下，夜羽石氣惱卻不好擺上臉來，於是故技重施地假正經。
    “你對待什麼事都這麼認真麼？”風煜宸投以探詢的目光，難得地看起來也跟著認真了幾分。
    “認真……我還以為你會說很傻。”夜羽石若有所思。
    “嗬嗬，也是。傻得可愛。”
    “總之……傻也好，認真也好。我隻是不想錯過生命中所有可能的真實。就算會因此被欺騙被戲弄，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改變。這就是我的人生態度。是非成敗我一人來承擔就是。”夜羽石的語氣很堅定，一如從前。說這些話的時候，揮之不去的總是濃重的自豪感。濃烈到足以給他直視烈日的勇氣。那一刻總是有著君臨天下的自我成就幻像。
    “小夜，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看好你。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弟。我不會讓任何人輕易動你。你，可以信任我麼？”
    “嗯……哥！”
    ——夜風一吹，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