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還會重新開始，
    一切循環往複，
    保持原樣。
    黑夜，
    運河上凍結的波紋，
    街道，
    路燈，
    藥房。
    ——亞曆山大·亞曆山德羅維奇·勃洛克
    “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麵，Shaw。”
    那天的情形還真是富有戲劇性。
    阮文越站在我麵前，臉上帶著阮業斌才會有的表情。
    “我也沒想到。”
    他身邊站著十來個手持L86A1英式槍的家夥，這就是P-2-S嗎？
    如果我敢妄動，那些槍口就會立刻把我的身體打成篩子。
    “我還以為你能預料到這種局麵，畢竟你是那麼聰明，還那麼狡詐。”
    “多謝誇獎。”
    從阮文越口中聽到“狡詐”兩個字時，總覺得莫名的滑稽。
    “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的痛恨你。”
    雨勢像倒灌一樣，他的聲音卻很清楚。
    “你有多愛（I）人格的Shaw，就有多痛恨我。”
    他果然像是被我猛然戳中某個地方似的，臉頰處的肌肉不自覺痙攣了一下。
    “你一直在騙我。”
    “Sol是怎麼被抓到的，0107又是怎麼被凡內米找到的，這全都多虧你送的德國HKP7。你早就在那槍裏裝了追蹤器。所以文越，你也一直在騙我，不是嗎？”
    “你都知道？”
    “你是在把我當傻子，還是在把你自己當傻子？”
    手槍裏有一枚小到難以察覺的芯片，我摘下來後，舉到他麵前。
    “當初我從東亞回來的航班信息，你是怎麼知道的？是理查德嗎？”
    “對，”他拿過那枚納米追蹤器，“是理查德告訴我的……”
    “克勞德實驗室的劫匪，還有聖塔安妮塔馬場的意外，都是你安排的。”我把槍重新收起來，“要殺我的人根本不是克勞德，是你。”
    “沒錯……可我沒有真的想要殺死你，我隻是，隻是想要你能夠像0107的（I）人格那樣……可當我看到紮克被你搞得氣急敗壞時，我又實在害怕他會真的傷害到你，還有馬場……0107出現後，你的（I）人格就好像長眠了一樣，卻偏偏在意外發生前出現……”
    他捏著追蹤器的手指忽然用勁，把那枚芯片捏碎，眼神也惡狠狠地看著我，“可是這一切，竟然都是你偽裝的，你實在是可惡！”
    “我從沒覺得自己是善者。”
    阮文越鬆開手指，那枚可憐的追蹤器就像被天空拋棄的雨珠一樣，蹙然落地。
    “我曾經是那麼……那麼一廂情願地喜歡著你……可惜……可惜，實在不該對你這樣的人抱有幻想。”
    他腦袋稍微偏一偏，看向我身後緊閉的房門，“0107永遠也想不到，你竟然會對他下手。Shaw，你連自家的小朋友都下得去手，更何況是別人。”
    沒想到這個家夥會被我的外表騙得這麼徹底，到現在他還心存絲毫僥幸，認為我是那個會幫他劃考試重點、替他解決難題的朋友。
    “你該不會還認為我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吧？”
    我在小崽子的食物裏下了強效安眠藥。
    此刻，他正在房間裏熟睡，完全沒有被外麵的響動吵醒。
    他是我的0107，可現在的他也是凡內米的一。
    我既不能傷害他，也不能讓他阻攔我，隻能出此下策。
    也不知道被雨水淋濕的安眠藥效果會不會打折。
    如果順利的話，等到他醒來，一切都將永遠歸於平靜。
    最強的那波台風已經過去了，黎民正在黑暗中掙紮露頭，藏匿在雲層後麵的天光也費力地想要穿過這瓢潑大雨，灑向人間。
    我曾經在無數個黑暗與光明交錯的拂曉，看著那一點點被擊退的黑暗，從一開始的肆無忌憚，到最後的銷聲匿跡。
    然後看到象征著希望、光明的初日從擊退黑暗的地方，嶄露頭角。
    那是種怎樣的心情呢？
    當我正準備為光明的到來雀躍時，它卻忽然變幻了模樣！
    強烈的光芒刺向我的眼睛，這是一種比待在黑夜中更令人難受的感覺。
    我亟待已久的光明，竟會比黑夜更凶惡！
    “Shaw，今天我將親手殺了你，”阮文越舉起手槍，指著我的額頭，“這比我殺死自己的父母，還要難過。”
    “當初你要是能用紮克的那把槍殺死我的話，就不會有後麵這些故事了。”
    “……”
    “不好意思我忘了，那把槍裏的最後一顆子彈，已經被你放出去了。”
    雨水在他瞳孔中下墜，愈清明，愈渾濁。
    “遺憾的是，現在我手裏的槍可是被子彈填得滿滿的。Shaw，你不會再有活下去的機會了。”
    “沒有機會活下去的人，是你。”
    他聽到這句話時候，眼神驟縮！
    瞬間，密密麻麻地子彈聲穿過大雨，將阮文越身邊那十來個P-2-S的家夥統統擊倒在地。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可不會做出單槍匹馬闖進CRE的傻事，”現在，換我用槍指著他的腦袋，“這是你們阮氏一手培養起來的ASN，不認識了嗎？”
    “你居然，居然……”
    “搗毀四個分部實驗室的，也是他們。”
    “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可惡的家夥！！”
    子彈的聲音很輕，輕到我隻聽見彈殼落地。
    我看著他腦門上的血孔，衝動地湧著鮮血。
    “抱歉，阮文越先生。”
    我和這個家夥彼此認識了十年，也相互欺騙了十年，是該結束這一切的時候了。
    “先生，別墅那邊的同伴們已經就位。”
    “研究所都處理好了？”
    “是。雨下得大，一時半刻停不下來，這裏又地處偏僻，路都被大雨台風破壞得難以行走，就算出警，他們一時半會也到不了。”
    “坦佩市的警探不足為慮，但ICPO的中心局不是建來當擺設的。一旦他們發現有ASN的蹤跡，肯定會不遺餘力地追捕。得趕在他們來之前處理完這裏的事情。”
    “先生，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通知ICPO的人？”
    “CRE研究所在這裏建造這麼多年，你相信坦佩市的警署會完全不知情嗎？比起這些州級警署的警員，我當然更信任ICPO的探員。”
    我從阮文越手裏拿過他的槍，那把德國HKP7就留給小崽子好了。
    “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見那三位朋友了。”
    一個瑟瑟發抖的家夥正趴在樓道的拐角處。
    是負責公寓出入登記的安保人員。
    他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我，雙手緊緊握著連保險都忘記下的手槍。
    身邊躺著已經斷氣的同伴。
    “抱歉，無辜的局外人。”
    下一刻，他和他的同伴一樣，腦門上都多了一個被子彈射穿的彈孔。
    我趕到別墅門前時，CRE研究所已經開始燃起零星火光。
    前兩天Sol被C3議會下令帶走後，我沒有在任何一個實驗室找到他的蹤跡。
    一想到他可能會跟唐納一樣被那三個家夥剖開腦子，我一刻也等不了。
    此刻，ASN的執行者正和P-2-S的人僵持不下。
    我借著槍彈聲的掩護，從別墅角門潛進去。
    即便這支安保係統經曆過嚴酷的訓練，可實力和常年走在刀口上的ASN殺手相比，差距還是很明顯。
    獵狗和獵物，一個隻要盡力而為，一個卻要全力以赴。
    以不同的目的訓練出來的殺手，是無法放在一起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