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
    我是從某一階段開始，
    扭曲了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的方式，
    而這裏邊自有其緣故。
    即使得不到任何人理解，
    我也不能不那樣做。
    ——村上春樹
    “你終於還是找到了。”
    “要找到這裏很難嗎？”
    ……
    外麵的雨很大，打在窗戶上時濺起巨大的響動，幾乎蓋過了所有子彈的聲音。
    這裏是離CRE研究所將近十英裏外的別墅。
    我趕到時，門大大地開著，執行者們已經用子彈替我開出了一條道來。
    周圍躺滿來自P-2-S的家夥的屍體，血混著雨，瞬間就被衝刷幹淨。
    角門入口的階梯用一排石板鋪滿，周圍環繞著茂盛的木犀樹，木犀的香味本就馥鬱，此刻因為暴雨的關係，那股氣味似乎更濃了。
    濃烈的香氣已經完全將血腥味掩蓋了過去。
    穿過右手邊的過廊，就是這所別墅的正堂了。
    天花板足有兩層樓那麼高，西南處的樓梯一直往上延伸。
    樓梯的暗角處，一扇不易為人察覺的門正敞開著，門口站著我要找的家夥。
    “Shaw，恭候多時了。”
    “看來你很期待我的到來。”
    “當然，不過你現在這副樣子，和我第一次見你時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他善意地扔過來一條毛巾，“看來外麵雨很大啊！”
    我冒著暴雨趕到這裏，可不是為了聽他這通編排話。
    “感謝會長先生的毛巾，”我用擦著身上的雨水，“隻是不知道這毛巾上會不會被提前浸染苜蓿？”
    “這麼早就懷疑我了？”
    “確切地說，從政赫出意外開始，我就懷疑你了。”
    “這麼篤定嗎？”
    “你做得太明顯了會長先生。”
    “死掉的不過是候選人而已，居然也會引起你的注意。”
    “本以為隻是成員間的相互爭鬥，沒想到連會長先生也親自下場參與廝殺，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Shaw你錯了，你們之間才是廝殺，而我，是單方麵的屠殺。”
    “可是現在主動權在我的手裏，不是嗎？雷爾夫先生。”我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沒關係，我有的時間，趁你死之前，有些事情我得問清楚。”
    “這麼自信能殺我？”此時的雷爾夫完全沒有了馬場初見我時的那種唯諾，“你知道自己的弱點是什麼嗎？你太過自信了Shaw，這是所有天才的短板。”
    ——“從頂著特招生的名號進學校，到成為學術界的後起之秀、學校的超級天才，你太招搖了知道嗎？Giga的人想要對付你實在太容易了，要不是阮文越那個家夥從中作梗，用不著我出手，你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不過能想到以偽裝雙重人格的方式，讓阮文越死心塌地做你的”保護者”，Shaw，不得不說，你這一招玩得真漂亮啊！”
    我對他長篇累牘的話沒什麼興趣，“為什麼設計殺害他們？徐政赫、崔成在，還有米婭。”
    “我不喜歡Giga的榜單常年不變，他們霸著那個位子太久了，讓後麵的家夥們怎麼辦？至於你嘛……你可是Giga排名第一的家夥，這讓我很不安啊！”
    “什麼時候搭上CRE的？”
    “CRE可是專門為了研究你們這群高智商的家夥而創建的，不必等我去搭線，早在上一任的會長在世時，俱樂部就已經在秘密為CRE提供實驗體了。”
    “誰是上一任會長？”
    “那個家夥啊，嘖嘖……”
    “住嘴！”
    從雷爾夫的背後傳來一個蒼老遒勁的聲音。
    站在雷爾夫背後的，是C3議會的C3-2，理查德·沃克曼·斯登。
    我的恩師。
    “老家夥，怎麼不讓說啊？”雷爾夫用一種戲謔的眼神注視著理查德，“難道擔心自己的得意門生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後，對你厭惡嗎？”
    他的嘴角不停抽搐著，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斃了你。”
    雷爾夫似乎完全不在乎這句威脅性命的話，他無奈地聳聳肩，“好吧，看來你和Shaw有話要說，需要我暫時退場嗎？”
    雷爾夫衝我做了個“再會”的手勢，從理查德身旁走過去時，輕蔑地看了對方一眼後朝暗角深處走去。
    槍響。
    雷爾夫的身體像是猛然被抽去支撐力，重重地倒在地上時，頭骨和石頭階梯撞擊出清脆的響動。
    “我說過，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斃了你。”
    理查德並沒有收槍的打算，他看向我，再次開口。
    “抱歉讓你看到我粗魯的一麵，人一旦上了年紀，年輕時的戾氣也都磨得幹幹淨淨，輕而易舉說殺人就殺人的行為，我已經很久沒做過了。”
    “教授，我還沒準備動手，你們就開始自相殘殺了？”
    “他也配做自己人？”理查德朝雷爾夫的屍體忿忿地踢了一腳，“這個家夥隻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竟敢謀害我的兒子，爭做Giga的會長。”
    “前會長是您的兒子？”
    我記得之前唐納生前跟我說過，前會長的死似乎也和CRE有關。
    外麵的槍聲開始減弱了。
    看來執行者們已經在收尾了。
    理查德也跟我一樣，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勝負快分出來了啊……ASN的執行者果然很厲害。”
    “教授，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沒錯，Giga的前會長是我的兒子。”
    ——“他的腦髓還是我親手取出來的。”
    理查德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以前他每次看我的實驗報告時，也是這副神情。
    ——“要不是雷爾夫這個該死的家夥，我的兒子怎麼可能會死？”
    ——“雷爾夫設計殺害我的孩子後，聯合C3議會的最高領導者，要對他的屍體進行實驗解剖，我沒辦法阻止……與其……讓他們弄壞他的屍體，倒不如……我親自來。”
    “教授，”看在他教授我那麼多知識的份上，我還願意尊他一聲教授，“您知道您在做什麼嗎？”
    “有些局一旦開了，就要不計後果地走下去，CRE是這樣，Giga也是這樣，沒有人能中途反悔脫身的。就像實驗一樣，你能控製蛋白解析的過程嗎？你能叫停蛋白晶體的生長嗎？隻有等到反應結束，你才能看清自己究竟是失敗還是成功。”
    “您送我那塊手表，還邀請我來您的工作室，為什麼？”
    “我認為你比雷爾夫更適合做Giga的會長。”理查德臉上的眼神開始逐漸清晰，“你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可惜……你竟然帶人來搗毀CRE，實在令我太失望了。”
    這是我第一次，從理查德嘴裏聽到“令我失望”這幾個字。
    如果是放在從前，這樣一句話一定會讓我很不愉快。
    可這回，我必須和這位昔日的恩師徹底反目。
    “我要結束這個局。”
    “別妄想了。你以為解決了C3議會的人、摧毀CRE研究所，事情就結束了嗎？Shaw，你是我帶過的最聰明的學生，你看看唐納，他被CRE找到後，活生生打開腦子……你吃過猴腦嗎？那些被猴子被固定在籠子裏，活活打開腦子後，再用燒熱的油澆到腦髓裏去，飯桌上的人品評鮮嫩的猴腦，絲毫不在乎籠子裏猴子的嘶喊聲。CRE對於逃跑者的懲罰，完全不亞於人類對動物的虐行。為什麼研究所那麼多違背人道的實驗項目可以延續這麼多年？你難道沒想過嗎？”
    “我當然想過。倒是教授您還不明白我當初為什麼要從ASN切入嗎？”
    以前在國際組織上有阮業斌，在東南亞有阮氏，在美洲、西歐，有斯登、赫斯，還有布亞諾家族。
    他們都是CRE的背後力量。
    ASN是四個家族的聯盟體，隻有先攻破這個殺手組織，才能讓這些家族勢力間互生嫌隙。
    理查德眼色驟變，似乎終於知道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他抬起手中的槍，對準我的眉心，“我不會讓你摧毀CRE的，下輩子見吧Shaw！看在你是我學生的份上，我會讓你像我的兒子一樣，毫無痛苦地接受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