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上的玫瑰讓玫瑰隨著哭泣而凋謝，
    高大的柏樹誓要作你的仆人，
    你卻給了它自由。
    你的痣是你的美收獲的糧食，
    但你把我的心和靈魂像麥殼一樣揚起。
    ——奧斯曼蘇丹穆罕默德二世
    長長的漆黑連帽鬥篷，從頭遮到尾，0107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身形看上去完全是一個從異能空間誤入人類世界的鬼使。
    Shaw喊了句：“過來。”
    0107伸出手，求助：“哥哥，鬥篷遮住眼睛了，我看不見，你幫幫我……”
    好吧，我收回剛才的感受，他一開口，果然就破功了。
    Shaw笑著搖頭走過去，把遮住0107大半張臉的鬥篷帽掀起來。
    Shaw絕對是看愣了，他足足就看了0107半分鍾，才說：“你怎麼……被打扮成，成這樣？”
    傻小子以為Shaw不喜歡，動手要把鬥篷解下來。
    “我沒來得及看鏡子，不好看嗎？”
    Shaw止住他要脫下鬥篷的手，笑著說：“好看。”
    當Shaw讓開時，幾乎全部的眼光都看向了0107。
    那是一個來自十八世紀，從吸血鬼家族裏溜出來覓食的小王子。
    “好美啊！”
    米婭由衷地讚歎，卻讓0107當即拉下臉來，惡狠狠地咧著嘴，露出兩枚尖銳的牙齒。
    Shaw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說：“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半長發很適合你。”
    他才把牙齒收回去，說：“可是一點都不舒服，勒得頭皮疼。”
    “忍一下，過會就好，”Shaw把他綰了一半的金發髻扯鬆些，“這樣好點沒？”
    “嗯。”
    “來吧小王子，集會快開始了。”
    Shaw伸手牽著他，人群內當即爆發出難以壓製的驚呼聲。
    殺人狂丟掉了手中的電鋸，小蘿莉忘了口裏含著的糖果，藝術家們則更瘋狂，像是看見一幅天作似的。
    “哥哥，”0107忽然站住步子，稍微歪頭，正正親在Shaw的臉上，“還你的。”
    我呆住了。
    人群完全瘋狂了，還沒走到一半，前麵的路已經堵得水泄不通，四處紛紛伸來握著“糖果”的手，口中說著祝福詞。
    我站在廣場外圍的階梯上，看著Shaw和0107。
    巫師和吸血鬼，從來沒像此刻這麼親密過。
    嫉妒？不不不，我絕沒有一絲嫉妒之心。
    彼此喜歡且般配的兩個人，應該被成全，（II）人格的Shaw，跟0107，絕對的般配。
    連那群為兩人而瘋狂的家夥們，湧上來積極掏腰包時，也會禮貌地同兩人保持距離。
    超出三萬美金的籌款，前所未有過。
    圍觀者的狂熱程度超出了所有的想象。
    擔心瘋狂的人群可能引發事故，Shaw不得不帶著0107提前退出來，往三一教堂去。
    三一教堂是一所有著長遠曆史的哥特式教堂，萬聖節前夜，周圍會點上南瓜燈，大家圍坐在此，聽十二點的第一聲鍾響。
    ”哥哥，我的糖果呢？”
    0107把吸血鬼尖牙摘下來後，掀開身上的鬥篷，指著那裏一個很隱蔽的內兜，說：“看，我口袋都準備好了。”
    “這個……”Shaw看向我。
    我把口袋裏沒發完的糖果全部抓出來，遞給0107：“這些夠了嗎？”
    他倒是不客氣，一股腦接過去後，塞進自己的內兜，說：“不夠。”
    “這麼貪心啊！”我的確沒準備太多。
    他哼了一聲，回我一句：“謝謝。”
    0107向來不喜歡我，自從他搬來和Shaw住後，多次冒犯我。
    雖然Shaw會指正他，這小子被迫向我道歉後，下次還是照犯不誤。
    這是他第一次跟我說謝謝，看來那些魚露，還是有些作用的。
    離十二點還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功夫，風吹著南瓜鬼臉裏的燈幽幽躍動，0107開始往Shaw旁邊擠。
    他強忍著等到學生委員會的人清點完錢後，才開口問：“還不能回去嗎？”
    “不行哦，”米婭實在太喜歡這個金發小王子了，語氣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十二點的鍾聲是吉祥福音，能把身上的陰霾氣都敲走呢！”
    有人開口問：
    “我還記得米婭去年說的那個十字街的故事，今年還有同樣精彩的故事嗎？”
    其餘十來個成員立刻來了興致，也開口問：“是啊，既然每年都要在這裏等鍾聲，不如我們就拿這段時間來講故事，怎麼樣？”
    “正好是萬聖節，講講應景的軼事，不是很有趣？”
    “我可沒有什麼精彩的故事了，”米婭看向Shaw，“威戈佛特茲閣下應當見識過更精彩的故事吧？”
    “嗯？”Shaw正坐一邊的長椅上，幫0107把接在頭發上的半長發取下來，“等我幾分鍾好嗎？這個小朋友的頭發得先處理了。”
    米婭看他們二人的神情，讓我腦子裏浮現出一個詞來：Fujoshi。
    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再貼切不過了。
    “舒服多了吧？”
    “嗯，”0107露出笑，伸手揉著那些被假發蹂躪的頭皮，“舒服了。”
    Shaw這才轉來問米婭：“您剛才說，精彩的故事？”
    “沒錯。”
    “請先讓我想想。”
    成員中有人提議：“不用想，之前的校園槍擊案，Shaw不是親自經曆了嗎？給我們講講唄！”
    我當即臉色大駭。
    那個蠢蛋話剛說完，似乎也發現周圍氣氛不對勁，尷尬地閉嘴不再提起。
    校方在校園槍擊案後，對我和Shaw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確認我們沒有在那場案件中遺留下心理陰影，才恢複我們的課程。
    所有人對此事三緘其口，不再提及，偏偏被這麼不識相地笨蛋提出來。
    “抱歉，那件事情我不太記得了，”Shaw笑著打破僵局，“我換一個，可能不會很精彩，不過足夠打發時間了。”
    一眾人圍過來，開始聽Shaw接下來的話：
    “童年時期的男孩曾有過一段被圈禁的經曆，那是個環境很惡劣的房間，門口永遠散發著狗尿的惡臭。男孩無法上學，一日三餐不穩。直到遇見一位傳教士，他教男孩認字、藝術、算數，希望通過自身努力，救贖這個受難的靈魂。男孩把傳教士當作神父一樣尊敬。偶然的機會，男孩被歸還自由，神父帶他走出那個房間，這是男孩頭次呼吸到除狗尿之外的空氣。”
    這是我印象中，Shaw頭次這麼認真地講一個故事，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待著聽他的下文。
    “他們去了城市中最繁華的地方，男孩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車，在他印象中，隻隔著門見過一隻總是在門口撒尿的狗，這令他惡心至極。”
    “眼前的一切，像極了男孩幻想的天堂：人們穿著美麗的衣衫，帶著滿麵的善意，彬彬有禮地交談。這一切都讓男孩認為，自己或許真的到了天堂。”
    “一輛大貨車猛然駛過，正巧碾上一隻亂竄的野狗，它的下半身被完全碾斷，折斷的骨截，像被海水衝過的白岩。”
    米婭忍不住驚呼：“天哪！這實在太殘忍了！”
    Shaw繼續往下講：“狗並沒有立刻死去，從臀到兩條後肢，被磨盤壓爆一樣，地上是猩紅的血漿和碎得不成樣子的肉渣組織。”
    人群中開始有人皺眉，語氣也帶著明顯不適，“太難以想象了！”
    也有人起了興致，追問：“後來呢？”
    “躺在地上的狗動彈不得，它無法叫出聲了，隻是滿眼驚恐地看著自己破碎的身體，無能為力，神父仰天祈禱著，”哦，上帝啊！救救這可憐的生命吧！”緊接著，又是一輛貨車駛過，將那殘狗剩下的半個上身，連帶著腦袋，一並碾得同它的下半截身子完全匹配。車輪壓過的聲音很響，完全蓋過了頭骨的碎裂聲。”
    Shaw說到這裏，停下來，大家沉默了半分鍾後，有人說：“被碾成這樣，必然要死的，痛快地死去，反倒沒什麼痛苦了。”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米婭瞪著眼睛，“這種想法實在太冷血了！”
    0107忽然問：“哥哥，男孩目睹了這一切，害怕嗎？”
    Shaw搖搖頭，“男孩隻知道，從此以後自己終於不用再忍受狗尿的惡臭了。”
    Shaw說著，低頭摘下眼鏡，繼續這個故事：
    “美好如天堂的繁市，人們忙著優雅，無暇為一條逝去的生命悲傷，往來的人們繼續麵帶微笑，善良又禮貌地互相交談，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也忍不住問Shaw：“男孩沒說什麼嗎？”
    “活該。”
    他說完，抬起頭，眼神正正對著米婭，“那個男孩，叫Shaw。”
    鍾響了，十二點。
    米婭當即被嚇得從椅子上掉下來，像失了魂似的，差點喊出聲來。
    “哈哈，抱歉抱歉，”Shaw重新戴上眼鏡，恢複以往的溫和，“非常抱歉，我以為能說十字街故事的女士，膽子會很大，剛才惡作劇了一下，抱歉。”
    他向米婭鞠躬，說：“這是我從別人口裏聽來的故事，怎麼樣？”
    十字街說的是一個變態殺手以殘忍的方式將整條街的住戶一一滅盡的故事。
    是以真實事件為背景創作的一部懸疑驚悚小說。
    我想，米婭一定不是被這個故事嚇到，而是被Shaw剛才的眼神嚇到。
    那種眼神，在校園槍擊案發生時，我也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