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Shaw(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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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拒絕你換來幾乎一無所有,
換來不定亦不偽裝的微末愛情,
換來長沙發投足間的平靜友情,
換來鬼魂世界被削去的尾巴上一個名字,
換來古老的被禁止的歡愉……
——路易斯·賽爾努達
“以後別這樣了,”我把鞭子扔到一邊,“你不喜歡新床,也不該直接把它往樓下扔。”
“嗯……”
鼻音裏帶著委屈,可能是最近牛奶給他喂太多了,這小子此刻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奶膘。
他是不是不喜歡我挑的床?
我耐下心來跟他說:“下次買新床,你自己去挑,行嗎?”
他卻果斷拒絕:“不行。”
“沙發很硬,我隻能撐一段時間。”
那個沙發是我當初搬新校舍時阮文越送的,這家夥聽信商場導購胡說,買了個材質很硬的送來,平常我連坐都很少坐,隻拿它當作整理衣服的場地。
小朋友在我旁邊坐下,正式邀請我:“你可以睡床。”
“嗯?”
“我不介意。”
他是不是忘記誰才是這裏的主人了?
我撿起剛扔下的教鞭,作勢要往這家夥身上抽。
他下意識抱著頭閃開,躲到房間裏麵,跟我說:“Shaw,我想跟你說說話。”
“好,先讓我洗個澡。”
那夜他聊了很多:
怎麼被父母騙到這兒來的;
怎麼被奶奶從小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內,毒打;
怎麼親眼看著得了瘧疾的父母,被人從裝進麻袋扔到水裏……
他怕水,因為從烏克蘭穿越到波蘭那條邊境河裏,他被裝進黑色袋子裏,幾乎不曾淹死;
他怕黑,因為他的父母就是在那樣一個黑不見指的夜晚,被手電光照著,丟進黑河中。
我在實驗室熬夜做項目的每個晚上,他都開著燈通宵等我。
即便隔著門,但隻要看到我躺在沙發上,就足以讓他心安。
“我是不是膽子很小?”
他縮在我的懷裏,頭發柔軟和順。
床頭燈落下來,映出他若有若無的輪廓——小孩子長大的話,一定是個美少年。
“每個人都有軟肋,克服它們,你才會長大。”
他突然用頭頂著我的下巴,語氣不服:“我很快就十六了。”
我把他的腦袋按回被子裏:“你還有不到三年的時間,快點長大吧……”
“什麼意思?”
我沒有回答他。
三年後,我將從這所學校畢業。
離開這裏,回到舊地,是我畢業後的打算。
我的小朋友,希望那個時候的你,可以獨當一麵;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長大,但是,隻有三年。
那夜,我給他起名0107,這個數字也正符合我對他的期望。
從此之後,他的生活裏,將滿是新生的希望。
湊巧的是,把他從醫院接出來的那天,正好是1月7日。
他跟我說,1月7日是他的重生日,這個日子將會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比生日還重要。
小崽子的生日在八月份,可他記不起自己是幾號出生的了。
“那就8月7日好了,”他重新決定了自己的出生日期,“都放在7號這天,比較好記。”
0107睡著後,依舊保持背對我的傲嬌姿態,卻偏偏要抓著我的一隻手,像是擔心我會在他睡著後消失不見。
那稍稍弓起的背骨,像神話中的幼龍之脊,弱小卻堅強……
小朋友提出一起去上課的建議,我竟然天真地以為,他會乖乖坐在教室裏認真聽講。
在課堂上公然睡覺,發出輕鼾時候總會招致身旁圍觀;
帶著滑板來上課,全程隻顧擰橋釘,完全不理會教授;
被教授點到名時,故作奶相委屈,引得老頭不忍心罰他;
對我的稱呼,也從先前的Shaw,變成了哥哥。
在一次被女同學圍攻後,他很生氣地來閱覽室找到我,讓我帶他去打耳洞。
“為什麼要打耳洞?”
“她們說我長得美,”崽子在我旁邊坐下,滿臉的憤怒,“那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詞彙!”
“所以?”
“我要打耳洞,像街頭混混一樣,讓她們不敢再來煩我!”
其實我想說,打不打耳洞,那群女人都會圍著你,捏著你的臉,稱讚你可愛、美麗。
不過我怕這話說出口,會激怒他。
“打耳洞可能會發炎。”
“打一個!”
“可能會有並發症。”
“打兩個!”
“……好,等我看完這章。”
他如願打了兩個耳洞,看起來怪怪的,乖小孩的耳朵上多出兩個裝飾品,似乎……更精致了。
那天他跟在我後麵剛進教室後,那群經常堵他的女孩兒頓時瘋了一樣,圍著他,口中不停稱讚著“cute”、“pretty”之類的詞。
我退到一旁,準備放下包。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陣驚呼,我看到他的一隻耳垂被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血從耳朵處起始,順著脖子往下畫出一條醒目的紅線!
我近乎粗魯地推開人群,將他從那群吵鬧的女人當中帶出來。
他不滿打了耳洞還被別人這麼嘲笑,憤怒之下,自己將耳釘扯下來,動作過於野蠻,竟然弄傷了耳朵。
“這回傷哪兒了?”
醫生朋友聽說我又帶著0107來了,口罩都沒來得及摘就趕過來了。
“耳朵傷了。”
好在傷得不是很重,比起上回進醫院,這回算是輕傷了。
我沒想到他如此討厭這樣的誇讚,處理完傷口後,我再次謝過朋友。
“哥哥,醫生說會留疤。”
“別說話。”
我在替他擦藥,他一說話,我怕弄疼他。
難得安靜的幾分鍾。
“哥哥,醫生說會留疤。”
“你擔心留疤嗎?”
“還好,”他接過我手裏的膏藥,“醫生說,會是個很小的疤。”
“好不容易才把你這個破小孩修補好,別再添新傷了。”
他這次受傷,我是真心疼。
“耳朵拿過來,我再看看。”
他順從地把頭遞過來,小聲地說:“哥哥,我喜歡你。”
“我知道。”
雲淡風輕的態度,讓他既不滿,又驚訝:“哥哥,我說我喜歡你。”
“我聽到了。”
“我以為你會開心。”
我確認他的耳朵正在恢複,不會出現化膿、發炎之類的麻煩問題。
“我看起來像不開心嗎?”
“像,很像。”
“因為你弄傷耳朵,”我站起來,把那摞書放到他麵前,“我晚上要到很晚,把這些都看了,等我回來。”
笨小孩怎麼會發瘋把耳朵傷了,真是讓人傷腦筋啊!
他也不太喜歡阮文越,第一次見麵,就很不喜歡。
臨近畢業前一年,小崽子提出想去ASN——那個我向他談到過的殺手組織。
“哥哥,我很想去。”
“17,你是天生的殺手,可我不太想讓你去。”
“為什麼?”
我輕輕摸摸他的耳垂——留了個疤。
“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隻是他決定要做的事,沒有一個人攔得住,包括我。
在同意0107去ASN之前,我帶他去了聖塔安妮塔的馬場,教他怎麼使用那把德國HKP7。
如果他能通過測試,我想,ASN一定也會歡迎0107的加入。
他照著我說的,隱藏在樹林間,安靜等待著賽馬飛奔而過。
槍聲響起時,驚了奔跑的馬,也驚了棲息在林子裏的紅胸䴓。
鳥兒落林時,一匹馬已經倒在賽道上,後麵的賽馬避之不及,牽三掛四。
六匹馬,或死或傷,隻用了一顆子彈。
我將這把德國HKP7作為0107十七歲的生日禮物,送給他——在8月7號。
那天,我們沒有回學校,選擇在山莊一處農家過夜,替狗崽崽慶祝生日。
他照舊喜歡縮在我懷裏。
手卻不那麼安分了。
“哥哥……”衣衫裏伸進來一隻細嫩手掌。
“崽崽,你年紀太小了,”我笑著抓住那隻手,“我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他很聽話,自覺地把手拿出來,抬頭用清澈的眼眸望著我。
一年多的時間裏,他褪去了稚嫩的麵孔,從眼神到行為,逐漸跟我接近,連阮文越都說:“Shaw,你家小朋友,很像你啊!”
我很欣慰。
畸形欣賞變態,同類趨近同類,這是必然的。
我甚至都沒想到,0107會成長為ASN最負盛名的殺手。
那個當初在貧民窟被人欺負的弱小子,已經是過去式了。
在我畢業不到兩年的時間裏,ASN橫空出現一位代號0107的殺手。
三位政界高官死於其手,讓這名殺手聲名鵲起。一時間,各國政府紛紛出台了懸賞通告,金額也跟著一再飆升。
無人敢接。
整個東南亞地區,都在盛傳這位殺手的傳說,甚至於街頭的小孩,都知道那個叫0107的殺手。
狗崽崽終於是會長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