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Shaw(II)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9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那時我拒絕你換來幾乎一無所有,
    換來不定亦不偽裝的微末愛情,
    換來長沙發投足間的平靜友情,
    換來鬼魂世界被削去的尾巴上一個名字,
    換來古老的被禁止的歡愉……
    ——路易斯·賽爾努達
    “以後別這樣了,”我把鞭子扔到一邊,“你不喜歡新床,也不該直接把它往樓下扔。”
    “嗯……”
    鼻音裏帶著委屈,可能是最近牛奶給他喂太多了,這小子此刻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奶膘。
    他是不是不喜歡我挑的床?
    我耐下心來跟他說:“下次買新床,你自己去挑,行嗎?”
    他卻果斷拒絕:“不行。”
    “沙發很硬,我隻能撐一段時間。”
    那個沙發是我當初搬新校舍時阮文越送的,這家夥聽信商場導購胡說,買了個材質很硬的送來,平常我連坐都很少坐,隻拿它當作整理衣服的場地。
    小朋友在我旁邊坐下,正式邀請我:“你可以睡床。”
    “嗯?”
    “我不介意。”
    他是不是忘記誰才是這裏的主人了?
    我撿起剛扔下的教鞭,作勢要往這家夥身上抽。
    他下意識抱著頭閃開,躲到房間裏麵,跟我說:“Shaw,我想跟你說說話。”
    “好,先讓我洗個澡。”
    那夜他聊了很多:
    怎麼被父母騙到這兒來的;
    怎麼被奶奶從小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內,毒打;
    怎麼親眼看著得了瘧疾的父母,被人從裝進麻袋扔到水裏……
    他怕水,因為從烏克蘭穿越到波蘭那條邊境河裏,他被裝進黑色袋子裏,幾乎不曾淹死;
    他怕黑,因為他的父母就是在那樣一個黑不見指的夜晚,被手電光照著,丟進黑河中。
    我在實驗室熬夜做項目的每個晚上,他都開著燈通宵等我。
    即便隔著門,但隻要看到我躺在沙發上,就足以讓他心安。
    “我是不是膽子很小?”
    他縮在我的懷裏,頭發柔軟和順。
    床頭燈落下來,映出他若有若無的輪廓——小孩子長大的話,一定是個美少年。
    “每個人都有軟肋,克服它們,你才會長大。”
    他突然用頭頂著我的下巴,語氣不服:“我很快就十六了。”
    我把他的腦袋按回被子裏:“你還有不到三年的時間,快點長大吧……”
    “什麼意思?”
    我沒有回答他。
    三年後,我將從這所學校畢業。
    離開這裏,回到舊地,是我畢業後的打算。
    我的小朋友,希望那個時候的你,可以獨當一麵;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長大,但是,隻有三年。
    那夜,我給他起名0107,這個數字也正符合我對他的期望。
    從此之後,他的生活裏,將滿是新生的希望。
    湊巧的是,把他從醫院接出來的那天,正好是1月7日。
    他跟我說,1月7日是他的重生日,這個日子將會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比生日還重要。
    小崽子的生日在八月份,可他記不起自己是幾號出生的了。
    “那就8月7日好了,”他重新決定了自己的出生日期,“都放在7號這天,比較好記。”
    0107睡著後,依舊保持背對我的傲嬌姿態,卻偏偏要抓著我的一隻手,像是擔心我會在他睡著後消失不見。
    那稍稍弓起的背骨,像神話中的幼龍之脊,弱小卻堅強……
    小朋友提出一起去上課的建議,我竟然天真地以為,他會乖乖坐在教室裏認真聽講。
    在課堂上公然睡覺,發出輕鼾時候總會招致身旁圍觀;
    帶著滑板來上課,全程隻顧擰橋釘,完全不理會教授;
    被教授點到名時,故作奶相委屈,引得老頭不忍心罰他;
    對我的稱呼,也從先前的Shaw,變成了哥哥。
    在一次被女同學圍攻後,他很生氣地來閱覽室找到我,讓我帶他去打耳洞。
    “為什麼要打耳洞?”
    “她們說我長得美,”崽子在我旁邊坐下,滿臉的憤怒,“那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詞彙!”
    “所以?”
    “我要打耳洞,像街頭混混一樣,讓她們不敢再來煩我!”
    其實我想說,打不打耳洞,那群女人都會圍著你,捏著你的臉,稱讚你可愛、美麗。
    不過我怕這話說出口,會激怒他。
    “打耳洞可能會發炎。”
    “打一個!”
    “可能會有並發症。”
    “打兩個!”
    “……好,等我看完這章。”
    他如願打了兩個耳洞,看起來怪怪的,乖小孩的耳朵上多出兩個裝飾品,似乎……更精致了。
    那天他跟在我後麵剛進教室後,那群經常堵他的女孩兒頓時瘋了一樣,圍著他,口中不停稱讚著“cute”、“pretty”之類的詞。
    我退到一旁,準備放下包。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陣驚呼,我看到他的一隻耳垂被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血從耳朵處起始,順著脖子往下畫出一條醒目的紅線!
    我近乎粗魯地推開人群,將他從那群吵鬧的女人當中帶出來。
    他不滿打了耳洞還被別人這麼嘲笑,憤怒之下,自己將耳釘扯下來,動作過於野蠻,竟然弄傷了耳朵。
    “這回傷哪兒了?”
    醫生朋友聽說我又帶著0107來了,口罩都沒來得及摘就趕過來了。
    “耳朵傷了。”
    好在傷得不是很重,比起上回進醫院,這回算是輕傷了。
    我沒想到他如此討厭這樣的誇讚,處理完傷口後,我再次謝過朋友。
    “哥哥,醫生說會留疤。”
    “別說話。”
    我在替他擦藥,他一說話,我怕弄疼他。
    難得安靜的幾分鍾。
    “哥哥,醫生說會留疤。”
    “你擔心留疤嗎?”
    “還好,”他接過我手裏的膏藥,“醫生說,會是個很小的疤。”
    “好不容易才把你這個破小孩修補好,別再添新傷了。”
    他這次受傷,我是真心疼。
    “耳朵拿過來,我再看看。”
    他順從地把頭遞過來,小聲地說:“哥哥,我喜歡你。”
    “我知道。”
    雲淡風輕的態度,讓他既不滿,又驚訝:“哥哥,我說我喜歡你。”
    “我聽到了。”
    “我以為你會開心。”
    我確認他的耳朵正在恢複,不會出現化膿、發炎之類的麻煩問題。
    “我看起來像不開心嗎?”
    “像,很像。”
    “因為你弄傷耳朵,”我站起來,把那摞書放到他麵前,“我晚上要到很晚,把這些都看了,等我回來。”
    笨小孩怎麼會發瘋把耳朵傷了,真是讓人傷腦筋啊!
    他也不太喜歡阮文越,第一次見麵,就很不喜歡。
    臨近畢業前一年,小崽子提出想去ASN——那個我向他談到過的殺手組織。
    “哥哥,我很想去。”
    “17,你是天生的殺手,可我不太想讓你去。”
    “為什麼?”
    我輕輕摸摸他的耳垂——留了個疤。
    “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隻是他決定要做的事,沒有一個人攔得住,包括我。
    在同意0107去ASN之前,我帶他去了聖塔安妮塔的馬場,教他怎麼使用那把德國HKP7。
    如果他能通過測試,我想,ASN一定也會歡迎0107的加入。
    他照著我說的,隱藏在樹林間,安靜等待著賽馬飛奔而過。
    槍聲響起時,驚了奔跑的馬,也驚了棲息在林子裏的紅胸䴓。
    鳥兒落林時,一匹馬已經倒在賽道上,後麵的賽馬避之不及,牽三掛四。
    六匹馬,或死或傷,隻用了一顆子彈。
    我將這把德國HKP7作為0107十七歲的生日禮物,送給他——在8月7號。
    那天,我們沒有回學校,選擇在山莊一處農家過夜,替狗崽崽慶祝生日。
    他照舊喜歡縮在我懷裏。
    手卻不那麼安分了。
    “哥哥……”衣衫裏伸進來一隻細嫩手掌。
    “崽崽,你年紀太小了,”我笑著抓住那隻手,“我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他很聽話,自覺地把手拿出來,抬頭用清澈的眼眸望著我。
    一年多的時間裏,他褪去了稚嫩的麵孔,從眼神到行為,逐漸跟我接近,連阮文越都說:“Shaw,你家小朋友,很像你啊!”
    我很欣慰。
    畸形欣賞變態,同類趨近同類,這是必然的。
    我甚至都沒想到,0107會成長為ASN最負盛名的殺手。
    那個當初在貧民窟被人欺負的弱小子,已經是過去式了。
    在我畢業不到兩年的時間裏,ASN橫空出現一位代號0107的殺手。
    三位政界高官死於其手,讓這名殺手聲名鵲起。一時間,各國政府紛紛出台了懸賞通告,金額也跟著一再飆升。
    無人敢接。
    整個東南亞地區,都在盛傳這位殺手的傳說,甚至於街頭的小孩,都知道那個叫0107的殺手。
    狗崽崽終於是會長大的啊!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