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上身微微前傾，向遠方望了幾眼，隨即回身取下掛在船頭的燈籠，仔細地向阿烈手指的方向眺望片刻，眉毛訝異地一揚，眸中頓時透出驚喜的神色，連聲音都變了調——
    “阿烈！！快點！！是她！絕對錯不了的！！”
    阿烈連衣服都來不及脫，撲通一聲跳入江中，奮力向水晶燈籠照向的方向遊去……
    船艙內
    沒有任何的思維和神情，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言語，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塌上，唯一剩下的，就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脈搏和呼吸。
    海藻般的長發經過江水幾天幾夜的衝刷，居然是那樣的柔順光滑，一絲不散地貼在她的腦後，黑色珍珠般的溫潤光澤閃爍在她的發稍。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眉頭微皺，點點水珠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閃動著晶瑩，整張臉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如同雪山上飄過的煙雲。
    左手無力地攤開，從手背、到指甲、到掌心，白得幾乎看不出掌心的紋路。右手同樣垂在身邊，同樣蒼白的五指卻緊緊地攥入手心，每一個指節都顯出淡淡的血色，似乎想要竭力地握緊什麼一般，透著股隱隱的堅韌和力量。
    縱然已經是這般的蒼白，縱然已經是這般的虛弱，可她還是要近乎執拗地將她右手的五指緊緊地攥起，像她清醒時緊緊地攥緊手中的刀劍一般，在黑暗與昏迷中，她緊緊地攥住了雖然微弱卻依然存在的，生的希望。
    因為，她是葉清揚。
    一根閃光的銀針被從清揚的肌膚上拔出，水晶端詳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咬緊下唇。她將銀針伸入蠟燭的火苗中，火苗輕輕地跳動了一下，她的眸中閃動著隱隱的焦急和不安。
    “喂，我已經把她的衣服架在火堆上了，她醒了嗎？”艙外傳來阿烈敲窗戶的聲音。
    水晶將銀針輕輕轉動，聲音裏的焦急顯露無疑：“不，還沒有……奇怪，她的呼吸和脈搏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剛才在外麵應該把她嗆進去的水都吐出來了，可她就是不醒，又無法斷定她有沒有什麼內傷，再這樣昏迷下去，可能會很危險……”
    “哦？是嗎？”阿烈顯然也急了，“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我不幫你開門了，你自己進來吧。”水晶從火苗上取下銀針，起身向清揚的床榻走去。她挽起清揚的袖子正要下針，艙門處突然傳來“轟”一聲巨響，小船猛晃幾晃，水晶一驚，急忙收針回頭，阿烈搖搖晃晃地衝了進來，雙眉緊皺，右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額頭。
    “你……你怎麼了？”水晶吃驚不小，她瞪大眼睛，疑惑地盯住阿烈，然後迅速地上前幾步迎上去，眸中顯出擔心的神色，“是不是磕到了？讓我看看，要緊嗎？”
    “……沒……沒什麼……”阿烈吸著涼氣，急忙低下頭去，躲開水晶的手，“剛才一急，進門的時候忘記低頭了……先別管我了，快看看葉女俠……”
    “……好，你先坐坐，我一會兒再幫你看。”水晶擔憂地看著阿烈摸到椅子坐下，才轉過身去麵對清揚，左手輕扶住清揚白皙的手臂，右手幹脆利索地將銀針刺入她的肌膚。她雙眉微皺，手指輕輕旋轉著針尖，片刻，她輕歎一聲，無奈地將銀針拔出，替清揚重新籠上袖子。
    阿烈望著一動不動的清揚，忘記了額上劇烈的疼痛，問道：“怎麼樣，還是不行？”
    水晶將銀針再次放入燭火中，回身望一望依舊昏迷的清揚，輕輕咬住下唇，道：“既然普通的辦法不能起效，那我就隻能試一試其他的辦法了。”她打開包袱，取出插滿銀針的針墊。
    阿烈的眉毛跳了一下：“你不會是想……”
    “隻能如此了。”水晶咬緊下唇，眸中閃著決絕的星芒。她握住清揚左手的手腕，右手從針墊上取出一根銀針，放入燭火中灼燒至微紅，然後深吸一口氣，將閃光紅熱的針尖狠狠地刺入清揚食指的指尖！
    阿烈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他急忙把自己的目光從清揚的左手上移開，轉去端詳清揚的麵容。
    依然是那張虛弱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她靜靜地睡著，甚至連睫毛都沒有輕顫一下。
    水晶的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她回身去取第二根銀針，再次毫不留情地刺入清揚的指尖！
    清揚依然一動不動，似乎對手指鑽心的疼痛沒有任何察覺。
    水晶深吸一口氣，右手伸向針墊，指尖卻在不由自主地顫抖，她試圖從針墊上將針抽出，可顫抖的手指像失去控製一般，怎麼也捏不住。
    阿烈焦急地看看清揚，又看看水晶。強烈的負罪感折磨著她，她咬緊下唇，竭力忍住快要噴湧而出的淚水，將右手的指尖緊緊地攥入沁滿冷汗的手心……
    “阿烈！”水晶喊道，“喊葉女俠的名字，用你最大的聲音，喊！”
    “葉——清——揚——”阿烈俯下身子，幾乎半跪在地上，靠近清揚的耳朵，用自己最大的力量，聲嘶力竭地喊著：“葉——清——揚——”
    薄霧彌漫的漓月江，一葉小舟上透出寂寥的一星燈光，少年聲嘶力竭的喊聲在江麵上久久地回蕩……
    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呢……
    可是，為什麼聲音是這樣的微弱，這樣的遙不可及呢……
    清揚竭力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睛，折磨了她數天的疼痛再次自後腦襲來，吞噬了她最後的一點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