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月江畔
    彎月如鉤，一葉小舟在江中靜靜地行駛。
    橙黃色的燈光輕輕搖曳，透出淡淡溫暖的氣息，籠罩著站在船頭的少女和少年。
    兩人的眼眸明亮如星，清脆的笑聲不時傳出，回蕩在清澈平靜的江麵上，久久不散。
    “哦，原來是這樣啊……”水晶笑著，白淨如瓷的臉頰上顯出淡淡的紅暈。她早已拋棄血靈薇的黑色風衣，身著一襲長至腳踝的淡綠色長裙，白色的罩衫精致秀美，大朵大朵白色的茉莉盛開在淡綠色的裙角，漆黑的秀發用一條淡綠色的發帶輕輕挽起，是種江南女子特有的細膩和溫柔。
    “對啊，所以我就和天韻他們混到一起了。”阿烈爽朗地笑著，氣色看起來比以前好了許多。阿烈就是阿烈，隻要傾聽者願意聽，他就會單純地一直講下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掀別人的老底，要是天韻知道他把自己逃婚的光榮曆史到處宣揚，一定會跟他拚命。
    水晶笑著笑著，神情忽然一凝。她輕輕地說：“現在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她的話提醒了阿烈，他雙眉輕輕一皺，眼底流露出幾絲擔心的神色，水晶瞥見，悄悄地低下了頭。
    “對了。”瞥見水晶的神色，阿烈急忙揉揉眼睛，再抬起頭來時便把話鋒一轉，“你能跟我說說你們——”他一拍後腦勺，“不，是血靈薇的交易，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水晶注視著阿烈，眉宇間透出幾絲為難。她咬住下唇思索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眸中閃過堅定的星芒：“好。”
    “知道血靈薇為什麼叫做血靈薇嗎？”
    阿烈搖搖頭，他的確不知道，關於這個奇怪的名字，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大概跟她們風衣衣領上的薔薇刺繡有些關係。
    水晶起身走進船艙，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件黑色的東西。她重新站回阿烈身邊，把手中的黑色風衣抖開，把衣領上的刺繡遞給他看。
    是一朵白色的薔薇。花瓣白淨逼真，刺繡挺括精致，映著淡淡的月光，顯得越發晶瑩剔透，仿佛是在衣領上活生生地開放。
    阿烈低頭細細端詳著精致的刺繡，腦海裏驀然閃過一個熟悉的情景：“水晶，我記得我好像見過……”他眉頭微皺，“在水雲港的時候，那些黑衣女子雖然也穿這樣的風衣，但衣領上的薔薇是……”
    “不錯。這種衣領上的薔薇，有像這樣是白色的，也有像你在水雲港見過的那樣，是紅色的。”水晶靜靜地說。
    “那，這兩者一定有什麼不同了？”阿烈問了一個傻乎乎的問題，好在此時的水晶是不可能像天韻一樣大笑起來的。
    “這取決於血靈薇中的兩大派別。衣領上繡有紅色薔薇的，叫做血薇；衣領上繡有白色薔薇的，就叫做靈薇。血薇人數比較多，主要負責像在水雲港那樣的攻擊行動，而靈薇則藏在幕後，負責製訂計劃，提供計謀，研製毒藥，充當臥底……”
    “研製毒……毒藥？”
    “對。在水雲港你也看到了，所有被血薇刺中的人，就算沒有被刺中要害，也是一旦受傷就站不起來了，這都是靈薇的傑作。然而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在整個漓滄江流域，幾乎所有的小鎮都有靈薇的存在，她們精通易容之術，伎倆百變，令人防不勝防……”
    “停停停停停。”縱然阿烈再膽大，此時也聽得後腦勺直冒冷汗，他的目光落到手裏的風衣上，“那，你以前就是個靈薇嘍？”
    “……對。”受阿烈的影響，水晶現在對於自己的過去已經不再那麼回避和悲傷了：“我們向上統一受一個女子的指派，我們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甚至沒有幾個人真正見過她，我們都叫她靈薇。同樣，血薇也是統一受一個叫血薇的女子的指派。這兩個人又受大姐的指揮。這就是血靈薇的整個體係，其實很簡單，不過外表有些神秘而已。”
    “……不對啊，靈薇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你們一群人……”阿烈指著水晶問道，一頭霧水的表情在水晶看來有些可愛，又有些好笑。
    “這麼說吧，我是靈薇，但大家都叫我水晶。其他普通的靈薇也是如此。但指揮我們的那個人，我們都叫她靈薇，而不是叫她的真實名字。”水晶解釋道，瞥見阿烈傻傻的表情禁不住有些想笑，“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阿烈點點頭，拍拍自己的後腦勺，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這麼複雜啊！”
    水晶望著阿烈，好不容易抑製住自己想笑的衝動，白淨的臉上卻已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晶瑩的眸子裏都漾著淡淡的笑意。
    “那，關於這個什麼交易……”阿烈問道，眸子裏顯出認真專注的神情。
    “你是說那封密信上提到的，在翡翠的交易嗎？”水晶的眼神沉下來，見阿烈點頭，她思索片刻，靜靜地開始敘述。
    “其實非常簡單，一艘躉船，從若葉秘密發往翡翠，偽裝成客船的樣子，卻在裏麵的一個密室裏藏有供交易用的巨額現銀。到了翡翠之後，它會把那些銀子交給一位潛伏在天香樓的靈薇，由她帶著銀子通過巧妙的方式進入翡翠四大首富之一的江家，完成交易，再從翡翠返回若葉。”
    阿烈的眸中顯出迷惑的神色。他頓了頓，說：“這些我明白……可是這些和那個水雲港有什麼關係呢？”
    “水雲港……那艘偽裝成客船的躉船，在到水雲港之前，密室裏是沒有一兩銀子的。在那封密信裏提到的從翡翠發出的‘目標’，其實是翡翠官府用來向若葉運送稅銀的官船。靈薇原來計劃，在那艘船途徑水雲港的時候，偽裝成客船的躉船也從那裏經過，讓血薇把官船上的銀子給劫下來，裝到躉船的密室裏去，作為交易的銀兩。當然，之前清心苑的一仗，靈薇讓血薇劫去了那些官軍身上的衣服，這樣隻要雇人偽裝成執行任務的官軍，想下手就非常容易。這樣，等到若葉催問翡翠的稅銀之時，得到的就隻能是四個字：有去無回。”
    阿烈的眉心微微跳動，看向水晶的目光透著隱隱的複雜：好家夥，居然都偷到官府頭上去了。
    “但是，你知道，由於雲朵的原因，這個計劃被泄露給了李將軍和葉女俠。本來事情已經敗露，但靈薇想出了一個巧妙的法子：她命負責交易的躉船加快速度，在水雲港以東大概一天水路的地方，將銀子提前劫了下來，又從若葉發了一艘用來迷惑你們的船。因為信中提到的是‘目標’不日後會到水雲港，所以在水雲港監視的官軍隻注意從翡翠方向來的船，而不是從若葉方向來的船，所以交易的躉船順利通過了水雲港，就在你們到水雲港埋伏的前一天劫下稅銀，向翡翠去了。”
    一陣涼意襲上阿烈的後腦，他的瞳仁輕輕顫抖，連聲音都不由得有些發顫：“那，我們在水雲港看到的，就是密信泄露之後從若葉給我們發來的幌子，和已經被洗劫一空的運銀船？”
    “對，沒錯。”水晶輕歎一口氣，聲音低了下去，“那，隻是一場做給你們看的戲。”
    陰謀！卑鄙無恥的陰謀！
    而他，小有名氣的曹少俠居然輕而易舉地鑽進了別人設好的圈套，還差一點丟掉了性命！
    還有他的同伴們……天韻和謙非下落不明，夏然和清揚不知去向……
    怎麼能這樣忍氣吞聲！
    阿烈暗紅色的瞳仁瞬間被憤怒的火焰燒紅，他騰起站起身來，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的血靈薇……我要報仇！”
    水晶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抬頭望著阿烈，眼眸中的膽怯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堅毅與讚同的星芒，隱隱的痛苦和憂傷閃爍在她的眼底，整個人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堅韌美麗的力量。
    是的，他們都需要報仇，真正的報仇，為了同甘共苦的同伴，為了血濃於水的親人……
    突然，阿烈的神色一驚，他眨眨眼睛，隨即晃晃腦袋，大力地揉了幾下眼睛，又瞪大雙眼，臉上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難以置信——
    他回身對水晶喊道：“你看，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