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獸終於從洞口走出，隻不過出來得十分艱難，那個洞口差點塞不下怪獸龐大的體積，因此它是走一步擠一步出來的。
    怪獸舒展了身體，在一個滿口鋸齒狀尖牙的頭顱下方，龜縮了許久的另一個頭顱也抬了起來，朝結界上方怒吼。
    竟是一隻雙頭怪獸！
    它的體積堪與猛獁相比，身上的黑毛硬得像仙人掌刺一樣，根根分明，碰一下就可以在身上戳幾個洞出來。
    它的兩個大腦袋上，兩雙猩紅的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嗜血的凶殘，膽小一點的人看一下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半長的鼻子下方，交錯的犬牙旁還有一對突出下彎的獠牙，涎水滴滴答答的從齒間流下，它已經餓了很久了，對血肉充滿了渴望，看著結界上方的觀眾，食欲衝昏了它的頭腦。
    一隻前蹄按捺不住地在地上劃動，幾下就刨出了一行深深的溝壑。
    幸好它脖子裏還栓有一條特製的鐵鏈，限製了它的行動，否則，它早就朝結界發動衝擊了。
    觀眾席上突然安靜下來，鬥獸出來了一隻，他們想看看這個看起來就很凶殘的鬥獸的對手是誰。
    象爭不會讓他們失望的。怎麼說他也是一個少城主，此番邀請來的眾多貴人，有些可是連他父親都要給三分臉麵的，他怎麼敢讓他們乘興而來，失望而歸呢？
    洛之旬觀察著那頭怪獸，衡量了一下它的實力，發現它雖然身形巨大外表嚇人，但是實力並不足以引起自己的重視，就開始期待它的對手了。
    這時，柵欄抬起的聲音再次響起，柵欄後出現了一個手持彎刀衣衫襤褸的人。
    洛之旬吃驚地看向那個人，凝神看他的原身，是一隻類似猴子的動物，除了毛色與猴子不像，其他沒有什麼區別。
    猴子的體型能有多大，在這個雙頭怪獸麵前，體積隻有它的三分之一。
    洛之旬又感應了一下人的靈力等級，堪堪化形，攻擊力和普通人類一般無二。
    他的目光在怪獸和人之間遊移，終於意識到象爭此次舉辦的鬥獸是什麼性質的表演了。
    但是，現實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慘烈。
    洛之旬以為，獸與人鬥，人若力有不逮重傷瀕死會有人及時製止，因此雖內心感覺不安，終究沒有發聲。
    怪獸脖頸間的鐵鏈被守柵欄的衛士放開了，凶獸停止了刨地，凶惡的眼神在場中逡巡，口水越流越多，喉間發出嗬嗬的低沉咆哮，雙頭並不往同一個方向看，它的視野比普通怪獸廣闊。
    但是饑餓感與嗜血欲使它的雙眼渾濁不堪，頭腦也不清明，它在對麵柵欄邊發現了一個佝僂著的身影。
    持刀人改不掉做猴子時的習慣動作，駝著背縮著頭，手裏盡管拿著刀，但是拿刀的手一直在顫抖，即使緊握也無法抓牢刀柄。
    洛之旬視力很好，可以看見持刀人眼中極度的恐懼與緊縮的瞳孔。冷汗從他頭發蓬亂的額角留下，在髒汙的麵孔上洗出一道顯眼的痕跡。
    對麵的怪獸在走過來了，持刀人的雙腿都開始顫抖，，怪獸的兩雙眼睛都已經牢牢將他鎖住。
    觀眾席突然爆發出幾聲刺耳的尖叫，把那人嚇了一跳，手中的刀都差點掉在地上。
    尖叫刺激了怪獸，它開始疾奔，觀眾席上的歡呼聲彙集成浪潮，其間夾雜著幾聲“快上！”“咬死他”“吃掉他”的呼喊，洛之旬的心猛地下沉。
    鬥獸場的麵積說大很大，大到持刀人需要大跨百十來步才能到達對麵，說小又很小，隻需怪獸幾個縱越和疾奔，就可以將血食吃進嘴裏。
    聲威赫赫的怪獸在持刀人眼裏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但也是他脫罪的唯一希望，他的雙眼中猛地爆發出強烈的光彩，那是所有人在麵臨生死危機才有的求生欲。
    洛之旬的心已經揪緊了。
    怪獸距離持刀人還有三步，它龐大的身體和兩個巨大的頭顱已經擋住了持刀人所有的前進路線。
    怪獸無比興奮，等了好久的血食就在眼前，它隻需要張開嘴，咬住身體，牙齒合並，就可以美美地享受一餐。
    持刀人終於動了，他猛地矮身，從怪獸大張的巨嘴下撲去，同時化作一隻瘦小的猴子。
    怪獸的雙足之間距離不大，但也足夠身形靈活的猴子穿越。它身上的鋼毛並沒有造成多大影響，猴子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受點小傷已經不在它的眼中。
    猴子深知它隻有這一次機會可以爬到怪獸身上，第二次它就有了防備，失了這個先機它才是沒了活路。
    因此它忽略了身上被鋼毛紮得流血得傷口，嘴裏銜著彎刀，手足並用飛快地往怪獸背上爬。
    怪獸一口咬空，馬上就發現不對，身上傳來地重量讓它猜到了食物的打算。
    可惡！
    怪獸停下來，站在原地上騰下躍，扭動不停，但是猴子緊緊抓住了它背上的鋼毛，雙爪被刺穿血流不止都沒有放手。
    跳了一會兒發現無法將猴子甩下來，隻好停下來喘粗氣。
    就在這時，稍有喘息之機的猴子反手握住刀柄，一氣爬到怪獸脖子上，一手抓毛，一手握刀，看準角度將刀狠狠插到怪獸眼睛上。
    可惜怪獸的另一個頭發現了它的舉動，被瞄準的頭偏了偏，彎刀隻在獸頭的鼻子上留下了傷口。
    即使如此也使得怪獸因疼痛而發狂，鮮血使它暴躁失智，它再次開始扭動跳躍。
    砍偏的一刀使猴子的身形不穩，它差點沒有抓住鋼毛從怪獸身上掉下去，最後險險掛在怪獸身側。
    觀眾席上發出了失望的噓聲。
    身側的異物和沾血的彎刀越發刺激了怪獸，它開始發足狂奔，顛簸不停的情況下，猴子很難有所動作，不掉下去已經花了它所有的力量。
    圍繞著鬥獸場奔跑的怪獸像一個無頭蒼蠅橫衝亂撞，有時刹車不及，難免會撞到牆上，這給了怪獸靈感，它在又一次離開牆壁的時候忽然調轉了方向，跑了幾步後狠狠地將掛著猴子的那一側身體往牆上撞去。
    被拖著跑的猴子早已經暈頭轉向，根本沒有發現怪獸的陰謀。
    “嘭”
    一聲巨響，怪獸的身體擋住了猴子，沒有人看到猴子有沒有撞到，但是怪獸肚皮下陡然出現的鮮血和破碎的髒器碎塊，無一不在告訴觀眾席，猴子已經沒命了。
    撞在牆上的怪獸一擊得手，沒有立刻將身體從牆壁上挪開，而是像撓癢一樣在牆上用力碾壓磨蹭，知道感覺到身側的血食再無聲息才從牆壁上移開。
    猴子的屍體已經慘不忍睹，身上的骨骼與頭顱已經全碎，那柄彎刀還握在它臂骨外折的手中。
    觀眾席上爆發出山呼般的喝彩，許多觀眾喜形於色，也有些人在懊惱，說什麼“廢物”“害我輸了賭局”……
    怪獸低下一個未受傷的頭，半長的鼻子湊近猴子屍體聞了聞，似是很滿意血食的血腥味，它張嘴咬住彎刀遠遠地扔到一邊，回首開始用鋸齒般的尖牙啃噬猴子的身體。
    洛之旬閉上了眼睛。
    沒有人阻止，觀眾們津津有味地欣賞怪獸進食，連衛士也沒有打擾它。
    這是它的戰利品。
    洛之旬心間湧上寒意，脊背上竄上的戰栗感使他頭皮發麻。
    師父說，海民遠比內陸危險，他一直以為指的是他們沒有法度，行事全憑自身欲望，以殺人越貨好勇鬥狠為家常便飯而已，絕不會想到他們竟然已經到了以人命為樂的地步了。
    洛之旬看著觀眾席上那些原形各異的海民貴族，覺得自己看到不是人，而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但是自己又好到哪裏去呢？
    洛之旬譴責自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也是一丘之貉，在這裏掉什麼鱷魚眼淚。
    怪獸咬斷骨頭的嘎吱聲在不斷傳來，洛之旬忍住作嘔的欲望，揮出一道靈力封閉了自己的聽覺。
    封琢似有所覺，側頭看了他一眼，看到洛之旬垂目低頭，無意識地將手中一顆堅果捏了又捏，心神不知飄在何處。
    他大約猜到了洛之旬此時的心境，伸出一隻手握住了洛之旬捏堅果的手，洛之旬突然被摸，轉頭看向封琢，目光中的迷茫與無助讓封琢心疼了一瞬。
    封琢說了一句話，洛之旬隻見到他的雙唇開合，一點聲音都沒有才想起來自己聽覺已經封閉。再去問卻是不好意思了，隻好含糊地點點頭。
    封琢見洛之旬點頭，便不再相勸。
    封琢不必洛之旬，他見過世間汙濁，也閱過凡塵美景，知道各地的風俗規矩差異甚巨，此之美德彼之罪惡也是常態，見的多了就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修道之人目標是長生，萬不可因旁人一時生死得失壞自己道心。
    “旬弟心腸太軟了，還是需要保護的孩子呢。”封琢心想，“以後這等血腥暴力的事情，盡力幫他避開吧。看著實力高強，曆練半年仍太過善良。對待海民，用這種態度可是會吃大虧的啊。”
    鬥獸場中，一隻猴子的身體並沒有滿足怪獸的食欲，沒多久它就已經將猴子吃得一幹二淨，一條鎖鏈從衛士手中飛出，再次將它得脖頸圈住，怪獸不由自主地被勒著往柵欄裏倒退。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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