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洛之旬秉承著不浪費的原則，給吳攸做了一頓全蚌宴，然後默默許了個願望，明天不要再來蚌了，換點蝦也好啊。
    江上的第一個夜晚就這樣來臨了。
    江風徐徐，吹麵不寒。隨風而來的，還有略帶腥氣的水汽。
    彎月如細眉掛在黑色的夜空，幾縷灰色的薄雲如煙霧般飄蕩。
    洛之旬對出海的興趣還未消退，仗著睡意還沒來襲，學著詩文中的騷人對月飲酒。
    吳攸閑來無事，也陪著他瞎胡鬧。當然，最重要的是徒弟貼心地給他準備了下酒菜。
    這酒是吳攸自門派裏帶出來的，用靈米釀製多年而成，富含靈氣還不醉人。
    洛之旬在收拾自存菜蔬時發現了一壇，順手就在酒壺裏濾了兩壺出來，配上小菜，算上月色，可以說喝得十分怡人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壺酒下去，洛之旬已經喝得醉眼朦朧，看什麼都是重影的了。
    “師父，天上怎麼有兩條蟲在飛啊？”
    吳攸順著洛之旬手指的方向看去，沒有什麼蟲，倒是有一個衣紫高冠廣袖的人從雲層間飛過，若隱若現。
    這個形象有點眼熟，吳攸想了想，那人的服飾有些像父親的一個朋友，而那個朋友是一河龍君。
    所以，徒弟這是見到了龍君的真身？在未開天眼的情況下，還是喝的半醉的情況下。
    “阿旬，不可妄語。天上的是飛過的是一位龍君大人，你……”
    吳攸話音未落，半空中一聲冷哼傳來，聲音似在耳邊，震得人頭昏腦脹。
    “唔……”
    洛之旬不適地捂住了腦袋兩側，酒醒了大半。
    吳攸立即站了起來。
    那龍君意在警告，並未多加施力，因此兩人並沒有受傷。
    眨眼間，貴氣逼人的龍君已經在船上踏足。
    “小徒頑劣無知，並非有意冒犯龍君大人，還請大人看在天一派的麵上，饒過小徒。”
    說完，還給龍君行了個大禮。
    清醒的洛之旬也知道自己一時失言犯了大錯，學著吳攸一禮，口中道：“龍君勿怪，大人飛龍在天，是我喝醉酒眼神不好亂說話，懇請大人饒恕。”
    “怎麼，本座看起來這麼好說話？”龍君一甩袖袍，單手背在身後，語氣中泛著冷意。
    “龍君大人大量，自然不會與這無知小兒一般見識。還請龍君饒過此次，天一派自有厚禮奉上。”吳攸再度行了一禮，洛之旬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實力不夠任人拿捏實在是太摧折人心了。
    他深恨自己嘴上無門平白給師父招來這麼一個禍害。
    師父已經不是第一次給自己打掃尾巴了，但是為了他這麼低聲下氣，讓他看著實在難過又自責。
    那龍君緩步走到洛之旬麵前，威嚴道：“小子，抬起頭來。”
    洛之旬身量不足，才到這位龍君的胸口，他又低著頭，因此，龍君還沒看清他的長相。
    他想看看，如此膽大包天非議龍族的人類是不是身上長滿了狗膽。
    洛之旬依言抬頭，目光中除了畏懼還有一絲好奇。
    這位龍君從麵相上看很年輕，但是考慮到神話中龍族壽命悠久，他的麵相下很有可能是個糟老頭子。
    拋去此節若是在別處遇上，洛之旬會認為這位龍君是個親和的人物，但是聯係他剛才說的話，就會覺得他的性格與麵相不符。
    白瞎了一副讓人心生好感的麵孔了。
    龍君額頭並沒有多出兩處龍角，和他以往看過的龍族人物不太一樣，不知是何緣故。
    也不知道他的龍角長什麼樣兒，分叉幾支，什麼顏色，摸上去是什麼感覺……
    洛之旬這邊越想越遠，對麵龍君的臉色也越變越奇怪，到最後，龍君臉上一片赤紅，怒喝道：“閉嘴！”
    洛之旬一愣，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聾了，因為他自始至終沒聽到別人說話，自己更沒開口。
    洛之旬疑惑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龍君此時窘迫的臉色。
    他急忙轉身，嗬斥洛之旬：“你低頭，你醜到我了！”
    龍君一副被洛之旬的長相惡心到的樣子，還有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讓洛之旬懷疑起每日洗臉時在水中看到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真實的樣子。
    說實話，洛之旬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原身大約很久沒有好好吃東西，因此瘦骨嶙峋一身都是骨頭，麵黃肌瘦的樣子和難民沒有區別。
    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煉以後，別的不說，洛之旬的身板兒已經慢慢豐盈了一些，臉色也從原來的蠟黃變得白皙。
    雖然不敢說是美男子，但絕對說不上醜。
    這龍君不知道是不是物種不同所以審美也不一樣，愣是顛倒黑白，把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兒說成醜鬼，不知是何居心。
    龍君繞到吳攸前麵，語氣很是嚴厲：“你們天一派是怎麼教弟子的，連龍族都不教嗎？”
    吳攸不似洛之旬那般無知，方才龍君讓洛之旬抬頭，估計就已經用上了他心通這種術法，用以傾聽對方心底的真實想法。
    所以，徒弟到底在想什麼才會讓這龍君惱羞成怒？
    是的，惱羞成怒，龍君的態度分明不是真的生氣。
    吳攸很確定這一點。
    初時吳攸一位這位龍君是屬於氣量狹小那一掛的，但是知道自己師徒賠罪，他都沒有動手，方才徒弟的心聲被聽到，龍君也隻是在氣憤天一派的授徒，而不是針對徒弟將龍錯認成蟲的錯誤。
    要是龍君果真小器，他在空中就可以直接下死手。但是他隻是警告了一聲而已。
    吳攸為何敢在龍君麵前如此發散思維，一來他修為能力較高，二來也知道防備他心通這種天賦術法，目前看來，龍君並沒有窺探他心思的意思。
    “龍君息怒，劣徒入門不過一月，連道經都還未通讀，因此對靈族萬事不懂。”知道徒弟此次保住小命了，吳攸不由得放下心來。
    龍君輕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卻不敢再看洛之旬的方向，仿佛那裏有什麼嚇人的東西。
    “說起來，你師承天一派，那你師父是誰？”
    “晚輩師父是派內司刑長老朔光真人。”
    “原來是他，那你就是那個在池子裏泡了六百年的小孩兒了？”
    吳攸被小孩兒三字噎了一下，無奈點頭承認。
    在龍君麵前，他就這幾十年的年齡，的確算得上是小孩兒。
    “唔。相逢即是有緣，此物贈予你師徒二人，往後別向你師父說起遇見過我。”
    龍君拋下青光爍爍的靈珠，身化青龍一甩長尾扶搖直上，轉眼就看不見影子了。
    怎麼看怎麼像落荒而逃。
    “好了阿旬，別怕，龍君方才是逗你玩的，過來坐吧。”
    洛之旬心有餘悸，怕再度禍從口出，憋死了也不願意說話了。
    吳攸見狀，隻好自己開口放鬆他的心情。
    “方才那位龍君，看樣子與我師父十分熟悉，我卻沒見過他。但他對我們沒有惡意，真有惡意的，在一開始就會對我們出重手了。”
    “不過你也要注意，這世間多的是一言不合就生死相搏的事情。你酒量也淺，以後修為未深之前，酒就停了吧。”
    洛之旬知道吳攸是為了自己好，當然沒有異議。這種事情，來過一次就怕了，來兩次怕不是要折壽。
    “師父，對不起，往後我再不敢亂說話了。”
    “你也不要過分小心。方才那事算得上意外。不過，你的眼睛，大概與常人不太一樣，以後要小心不要暴露出來。”
    “我的眼睛？它們怎麼了？我感覺還好，就是喝多了會眼花。”
    “不是這個。若我所料不錯，你的眼睛自帶天賦神通——破障。”
    “那不是跟符一樣厲害？有什麼壞處嗎？”
    “跟符不同。你的破障在於可以直接看破妖族真身，往後障眼法在你眼中或許不會起效。問題在於，我們要去的五方之國，許多外表像人而實際非人的物種，在你眼中一覽無遺。大部分妖物，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施法化為人形，也是為了保證自己妖身弱點不被察覺。
    因此，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的雙眼異常之處。有些思維激進的妖族，很有可能會因此對你下手。”
    “這麼危險啊！”洛之旬對自己的演技不敢恭維，若是一個長相特別不走尋常路的妖物出現在眼前，他肯定會吃驚，遮掩不好神色引起別人的懷疑就糟了。
    “師父我會盡量控製住的。”
    洛之旬決定，以後入了海內，如非必要絕不開口。
    “無事，隻要在外人前注意分寸即可。為師信你。”
    吳攸輕輕拍了拍洛之旬的手背：徒弟今天估計嚇得不輕。
    自那日夜晚驚魂後，洛之旬就安分多了。
    白天兢兢業業地釣靈珠，晚間孜孜不倦地看書，時間就這麼一晃而過。
    入海口已經近在眼前了。
    揮別租的大船，兩人棄船登岸。在海邊不遠的渡口處有一座小客棧，吳攸在這裏包下了為期十日的兩間客房。
    幸好他們來得早，掌櫃的說，他們要是再晚來一日，客棧內可就沒有他們的位置了。
    這客棧看著小，實則五髒俱全，連客房都有二十來間。
    洛之旬有些不解，在晚間伺候吳攸吃飯的時候問了一句：“師父，這客棧裏這些人都是在這裏等大槎的嗎？”
    “不錯。”
    “師父，大槎多嗎？會不會還有人沒上去，大槎就不夠了啊？”
    “不會，大槎是穿梭兩界的法器，無論上去多少人，大槎都會變出相應的數量。”
    “哦。”
    洛之旬對即將到來的海內行越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