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之時何人膽敢傷及他一分，便是粉骨碎屍身首異處。縱使虎落平陽，他依然傲雪淩霜。
    秉暻玉輕輕將手觸上洛陽雪蒙在眼前的布帶。他喜愛幹淨，布帶從來素白無瑕。他自小懼黑，而今卻不得不終日與黑相伴。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理順了他鬢邊的發絲。
    “疆兒。”他聲音很輕地喚他的乳名。見他沒有拒絕，又換了一次。
    “暻玉哥，我可還似當年的威風凜凜？”
    聽到洛陽雪如此發問，秉暻玉卻是想起了當初在醉仙樓裏他與自己拚酒的情境。一壇酒拎起灌下，豪爽幹脆。一把折扇展開聚攏，眉梢一翹，眼角一瞪，他的情便從此沉溺在了洛陽雪的頤指氣使裏。
    “小鬼頭，在我的麵前裝什麼神氣。”秉暻玉“噗嗤”笑出了聲。“疆兒當真不用我牽引？”
    “寧王府不養武夫。男寵也不宜拋頭露麵。暻玉哥，莫要忘卻了自己的身份使我難為。”
    “成，那小的就在床上等著您回來。”秉暻玉嘴上耍貧，卻臉上笑容漸失。“深宮內苑猶如龍潭虎穴，我自是不願意你再入艱難境地。長話短說，早去早歸。我不放心你。”
    “穀麥坊的板栗酥，醉仙樓的石凍春，還有……”
    “果脯，糖糕，甜羹，一樣兒都不會少你。”秉暻玉勾起手指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還有鳴玉。哥欲護陽雪，佩劍斷不可生鏽。”
    秉暻玉微愣。倏而，目光堅毅，抱拳在身前衝他行了一禮。“是，暻玉領命。”
    角門外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秉暻玉扶著洛陽雪上到車身穩坐進車廂內。他眼看著馬車駛出去，直待車輪拐進巷口才轉身離開。
    信是李隴嶽禦筆親書，信函是他的近身侍衛尹以川潛入寧王府放在洛陽雪書房的桌案上的。十年來李隴嶽無時無刻不期盼著洛陽雪重返朝堂，明指暗示的信件堆滿了書房的置物架，卻沒有一封的說辭能讓洛陽雪回心轉意。李家的天下終要李家的人來護衛，然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太平盛世，何人念及平成王。江山錦繡，無人記得寧王守。寧王是大朔王朝的寧王，是大朔天子的寧王。他獨不是一個人的李墨守。
    枝頭花散盡，空餘草木深。
    洛陽雪佇立在景明宮的台階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聖上，或是三哥；臣弟，還是草民，現今的自己以怎樣的身份拜見怎樣的李隴嶽才算得合適。他是他敬重的哥哥，是他忠誠的君上。他是他曾恨極一時的無情帝王，是令他難以心安的臣子之責。他的三哥春風滿麵傲睨一世，然他的三哥從父親手中搶奪下皇位之後就不再單純是他的三哥了。所幸而今他不必去看見他的麵容，他的憂鬱深邃的眼眸，和他的時常惆悵的神情。
    “黃公公，景明宮的路況我不熟悉，還得勞煩黃公公為我引路。”
    無人接應。
    洛陽雪生疑，別轉過腦袋豎耳細聽了聽，除了蟲子的嘶鳴，周遭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