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塵世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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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看招牌上麵的“奇趣”二字,突然有點後悔。“奇趣”是一家有名的糕點連鎖店,在本地也有五間分店,我們稱之為“貴族的下午茶專賣店”。據說裏麵最小塊三角形的蛋糕也要賣到八塊一份,我們這些小人物還是不要去附庸高雅的好。記得周筱曾經想過在那裏訂蛋糕,在裏麵轉一圈以後憤憤不平地空手出來說道:“什麼嘛,這是蛋糕店還是皇帝禦用廚房啊,貴的要命,擺明是瞧不起咱老百姓!”
“怎麼了?”廖聞風看我沒有跟進去,回頭問道。
“社長……”我小聲回答,然後指指招牌,“這就是你口中所說的‘不錯的蛋糕店’?”天啊,那麼貴的地方就算好吃我也沒錢吃啊,總不能為了一塊蛋糕賣身在此吧?
“對啊,我經常來的,感覺不錯。這幾天還新來了一位糕點師,他做的蛋糕很漂亮的,”廖聞風看看我笑著說道,“而且你也不用擔心體重問題!”
“嗬嗬……”我幹笑著,我是在擔心我的錢包!天,可不可以不要啊,找個什麼理由跑掉才好?
“走吧!”廖聞風回頭走進去,穿著製服的店員很有禮貌地為他拉開門說聲“歡迎光臨”,神啊,我可不可以不光臨?我站在門口,在店員奇怪的目光裏艱難地挪動腳步。
“你喜歡什麼口味?”廖聞風站在玻璃櫃前彎下腰,一邊聽著店員的介紹一邊挑選。
“嗬嗬,隨便就好。”我承認,櫃裏的每一份獨特的蛋糕都很有誘惑力,每一份都是很好吃的樣子,可是當我瞥一眼下麵的價格,竟然想起有一次跟學校去參觀史前博物館,展覽品隻可眼觀不可手動,要是輕輕磕掉一點,把我賣上幾次都賠不起。
“女生可以試試這款巧克力摩卡蛋糕,”店員輕輕地指著一款三角形的褐色夾層蛋糕說道,“Mocha咖啡相信很多女生都聽過,就是卡不奇諾加巧克力,一款很適合女性喝的咖啡。我們的糕點師把這款咖啡引入到西點裏麵去,作出一款具有咖啡和巧克力味道的西點——摩卡蛋糕。這個蛋糕具有濃鬱的巧克力和咖啡香味,口感又甜又軟……”
我瞥一眼價格,我的神啊,這什麼蛋糕竟然要十五塊!敢情這是鍍金的?我哼哼說再看看。
“要不可以試試這款綠茶蛋糕。”店員指著一款橢圓形的嫩綠色蛋糕,“淡綠的顏色,讓人十分舒服,而從蛋糕中飄出的淡淡茶香更是使人精神百倍……”
看我不回答,店員拿出一款表麵鋪滿果仁的蛋糕說:“要是想要健康的話,可以試試這款栗子蛋糕。形狀可愛、味道可口,原材料有杏仁片、核桃仁、開心果仁、夏威夷果仁……”
店員介紹了這麼多,我都不好意思再含糊下去了,指了指一份有草莓裝飾的蛋糕說道:“就要那份好了。”什麼,二十塊!失策啊失策啊,怎麼沒留意價格就隨便指了呢!早知道我還不如要那個什麼巧克力蛋糕好了。我可憐的錢包!
“咦,你跟我要的一樣啊?”廖聞風沒注意到我臉上懊悔的表情,在旁邊說道,“你也喜歡黑森林蛋糕?”
我幹笑著說道:“嗬嗬,想試試新口味。”不是我想要的,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聽說很少有男生喜歡吃甜品啊,你好像不一樣……”娘娘腔,諷刺你!
“我的媽媽最拿手的甜品就是黑森林蛋糕,每年我過生日,她都會親手給我做,放上我最喜歡的黑莓。可以說,黑森林蛋糕是我童年最重要的一部分。”廖聞風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其實甜品這種東西並不分男女,隻要喜歡就可以啦,何必跟其他人一樣。”他輕輕地用叉子吃了一口,微笑著對我說:“你快試試啦,真的很美味。”
我坐下來,看著麵前的蛋糕,心中懊悔不已。衝動是魔鬼,我的錢包啊,這一個月的花費真的超支了。這蛋糕什麼味道都沒吃出來,就是機械的咀嚼運動。我打諒店裏高雅的裝潢,不得不感慨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所謂貧富差距就是這樣的明顯,眼前的廖聞風自在地坐在這裏,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舒適;而我呢,就像一個小孩子不小心闖進大人們的舞會,周圍都是陌生的一切,拘謹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我暗暗地告誡自己:我這等窮苦人家還是不要和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過多來往!灰姑娘就是灰姑娘,不可能和王子跳一次舞就可以拋棄掉卑賤的身份,就算王子一心一意地娶你為妻,可以讓你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脫胎換骨變成高貴的公主。可是誰都不曾忘記,在華麗的裝飾下麵,這位美麗的公主的靈魂還是那個髒髒的隻會幹粗活的灰姑娘。
和廖聞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在尷尬的場景下食不知味地解決掉眼前昂貴的蛋糕,我提出要回教室複習。廖聞風看似很驚奇地問道:“這麼快?”我剛想說話,他又自言道:“也好。那麼我們走吧。”我心痛地掏出錢包準備付賬,卻看見廖聞風抽出一張卡遞給收銀員,收銀員手腳麻利地刷完卡恭敬地還回來說道:“您的餘額還有一百三十六元。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整個過程看得我瞠目結舌,不愧是“有錢人渣”,到哪裏都是刷卡結帳。
我趕緊跟上去叫住他,然後把錢遞過去說道:“我把錢還給你吧,不用你請,謝謝。”
廖聞風看了看我手裏的錢沒有接,笑著說道:“不用了,和女生吃東西怎能讓女生付錢呢?這是男生應該的。”他把錢推回來繼續向前走。
“廖聞風。”我叫住他,他一愣,回過頭來。我走上去不依不撓地說道:“這是我的原則,‘無功不受祿’,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情。”然後堅定地遞過去。我雖然小氣,但是就算和周筱那麼鐵的姐妹出去吃東西從來都是AA製的,從小我就不喜歡欠別人的情,一旦有愧與別人,就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更何況是眼前這個我並不熟悉的人。
他看了我好久,才接過去,笑著說:“你真的不像別的女生。”
哼,別的女生都恨不得粘到你身上去吧。我軟軟地回頂他一句:“那麼你經常和女生一起吃東西嗎,這麼了解?”
廖聞風一愣,笑了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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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抬眼看到竹竿石化一般拄在講台上,眼睛直直地盯著黑板。“怎麼了你,被點穴了?”我隨意地問一句。
竹竿慢慢轉過頭來,臉上帶著悲壯的表情,然後搖搖頭,長長地歎出一口氣,用一種非常滄桑的語調說道:“人生真是太可怕了,今天有兩個科目要考試……”
“去你的!”班長走過來一巴掌往竹竿腦袋招呼,“不就是考試嗎,幹嘛弄得像世界末日似的,又在這兒妖言惑眾!”
“噢!”竹竿“淒厲”地叫喚,“班長大人您行行好吧,幫我求班主任批假可以嗎,我有預感我會肚子疼!”
“不學無術!”班長倆個衛生球拋過去,轉過頭對我說道:“你去通知一下周筱她們吧,今天晚上的晚自修要考試,所有的外宿生都要回來。”
我“哦”一聲表示明白,竹竿跑過來拉著我的袖子諂媚道:“穆然同學……穆姐姐……穆大小姐……幫我可以嗎,就去要一張假單就可以了,或者考試的時候稍稍地放一下水,穆大善人,你最好了……”
我甩掉竹竿的爪子說道:“就算我是穆天王也不能幫你。借用班長的話,你是不學無術!”
說話間周筱回來了,插嘴說道:“不就是考試而已,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死就死吧,回頭姐姐給你立個貞節牌坊……”
“那也要個純金的才配得起我的功德啊……”竹竿一副財迷。
“想的倒美,把你名下所有的遺產過戶給我再說……”周筱一臉奸詐。
眼看他們又要沒完沒了地抬杠,我閃回座位拿出書本開始複習。
窗外已經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叫,偶爾間可以看到茂密的樹枝裏麵有跳躍的小鳥。春天已經來臨,很快就會進入夏天,那時候的陽光將會比現在更加猛烈,溫度也會持續升高,到那個時候,我都可能再也沒有時間看一眼窗外的風景。黑色的日子,正張開巨大的羽翼,逐漸向我們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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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考化學,記得好好複習;英語有兩張試卷明天評講;數學老師講了‘交配律’要好好記住……”我翻看周筱的筆記本,忍不住笑了,“這是什麼東西啊?”
周筱正在手忙腳亂地整理課本,好不容易從一摞試卷中找到前天發的生物試卷遞給一旁等候的生物科代表說道:“找到了,我沒有遲交,不要記名!”然後回頭對我說:“‘交配律’,就是分配律和交換律,今天數學老師講錯了,笑了我一節課。”
“你真無聊!”生物科代表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你還真有趣,”我豎起大拇指,“該聽的沒聽,專門挑別人的錯誤。”
“走啦!”周筱一把拉住我往飯堂狂奔。
“話說今天飯堂的隊伍不長啊……”周筱手搭涼棚向打飯窗口看去,悠悠地感歎。
“不長,可是很粗。”我看著拚命插隊的人群說道。
於是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隨著隊伍緩慢地挪動,總算在半個小時以內打到飯。
找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開始今天的晚餐。“嗯,今天的飯熟了。”周筱讚歎道,“可是這蒸肉的鹽似乎太多了。”
“有的吃你就吃吧,那麼多廢話。”我一抬頭,看到慢慢沉下去的夕陽不禁感歎道:“今天的夕陽好美。”
周筱轉過臉,出了一會兒神:“對啊!可憐我自從高中以後都沒有好好看過落日了,記得以前初中的時候,每到夏天我們總是在學校吃完晚飯以後到籃球場邊的秋千架那兒玩,蕩著秋千,聊著生活和理想,一直到夕陽完全沉下去……”頓了頓,“現在都沒有時間了——萬惡的高考!”
“想開點,”我說道,“高考以後你想幹什麼都行。”
我們忽然都沉默了。想到漸漸逼近的夏天,忽然心中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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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晚自修給我的感覺隻有壓抑:頭頂是慘白的白熾燈,周圍是同學專注的表情,教室安靜得能聽到呼吸的聲音。盡管這樣的氛圍對學生來說很適合學習,學校也號召我們在學校晚自修。可是我和周筱就是受不了這種環境,除非迫不得已,我們都是能不回來就不會來。如今我抬頭看著天空一片黑暗,一邊回想剛剛的考試題目一邊在“人跡稀少”的候車站裏等末班車。日子越逼近高考,大大小小的考試就接連不斷,看來我有必要考慮一下在學校晚自修,明天和周筱商量一下好了。
回到家打開門,家裏竟然一片黑暗。難道姬禦天不在?
我打開燈,四處搜索某位殿下的身影,就在我要狂喜他已經離開的時候,忽然瞥見我的房間有人。
我跑進臥室打開燈,發現某位殿下正趴在我的床上睡覺,一半臉埋進被子,火紅的長頭發鋪瀉在床上,一隻手抓著枕頭,另一隻手垂下來。看到這副情景,我內心隻有一個想法。不是眼前所謂的“秀色可餐”,而是,你千萬不要流口水,我不想洗床單!
“快起來!”我用腳踹他,他居然紋絲不動。“起來!”我提高聲調,更用力地踹他。姬禦天睫毛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我,哼,好一副美人初醒的樣子。
“快起來!”我伸手把他拽起來,一碰到他的胳膊,就明顯感到熾熱的溫度透過他厚厚的布料傳進手心。我一愣,雙手一鬆,他軟趴趴地倒回床上。
“你……發燒了?”說話間我無意識的把手放到他額頭上試探一下溫度,真的好燙。我蹲下來摸摸他的臉,再摸摸我自己的額頭,輕聲說道:“你的體溫怎麼這麼高?你什麼時候著涼了?”
他眼珠子轉了一下,沒有回答。我替他撥好垂到臉上的頭發說:“我給你拿藥。”
可是,姬禦天不是人類啊,給他服人類的藥可以嗎?不管了,試一下,我找出上次剩下的感冒藥給他灌下去,然後扶他躺好,額頭上敷冰袋。
忙活了一陣子,姬禦天有氣無力地問我:“你今天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我給他掖好被子說我今天晚上有考試,上完晚自修才回來。他哼哼一聲說道:“害我白等你一天了,飯都沒有吃。”
我愣了一下笑著說:“看我那麼久都不回來你不會自己找點東西吃啊?”他瞪我一眼說道:“是你說讓我回來的……”然後轉過臉去閉上眼。對啊,好像我曾經這麼說來著,好像我還說過打電話查人的,後來忘了。我笑著說:“那你是從中午餓到現在啊?”見他不理我,我隻好說道:“那好,我現在給你煮粥。”
淘米煮粥,等待火開的時候我在旁邊做作業,姬禦天的王子脾氣似乎全出來了,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說很冷要加被子,還時不時埋怨幾句說我沒良心,害得我都沒法安心地連續做完一張試卷。我心裏的那個火啊,燃燒的正旺。每當我回頭狠狠地瞪他的時候,他總會擺出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在控訴我的失信。算了,誰讓我有負於人,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忍著點,等他病好了再算帳也為時不晚。
吃完粥,這家夥的精神似乎好了點,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話,也不管我正忙著:“今天中午的那個是誰啊,怎麼和你很要好似的。”
我正在為一道英語語法填空的時態問題糾結著,隨口回答:“那個男的嗎,他叫廖聞風,是我們文學社的社長,跟我不是很熟——你安靜一點好嗎?”
“既然不熟就不要和他過多來往了,他不是好人。”小雞繼續說。
誰稀罕跟他來往,我巴不得他從世界上消失。“你憑什麼說他不是好人,你又不認識他。”這裏時態應該用現在完成時還是一般將來時?在表語從句裏作什麼成分啊?
“我說不是就不是,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小雞發飆了。
“嗯……”翻筆記看看,表語從句在哪一頁呢,噢找到了,是這樣啊,我怎麼忘了。
“你聽到沒有啊!”不要吵啦,我正在抄筆記,不要打擾我。
“喂——”一陣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把我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我轉身怒視後麵的始作俑者咆哮回去:“你幹什麼,發什麼神經啊,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我跟你說你聽到沒有?”肇事者還敢一臉無辜。
“你說什麼啊我沒聽到。擺脫你不要在我專心學習的時候打擾我可以嗎?”我轉身收拾心情繼續奮戰。
“你聽我說啦……”我被有力的手臂一把拽回去,看到小雞的嘴又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話,我趕緊捂住他的嘴一臉哭相地說道:“拜托你我的王子殿下不要再打擾我可以嗎我還有很多作業要完成您等我睡覺前再跟我說可以嗎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小雞先是一愣,然後點點頭,“乖啦!”我放開手,繼續我的工程。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發發燒燒得那麼厲害還有精力說話,物種和物種之間真是不同的。嗯,下一題,定語從句,指示代詞做什麼成分……
小雞真的聽話沒有再騷擾我,我也懶得回頭看他在幹什麼。一直忙活到半夜十二點多,看到小雞占了我的大床,我昏昏沉沉地趴到沙發上去,痛苦的一天,喧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