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廖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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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闊別兩個禮拜的學校,我竟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天,我是不是在家裏睡到神經錯亂了,呆了六年的學校竟然會有陌生的感覺。這不是我一直認為的煉獄嗎?
走進校門,穿過前廣場,繞過噴水池,走過林蔭小道,終於回到我朝思夢想的教學樓。一路走來,看見不少同學地在打掃衛生,還有的是在看書。這幾天氣溫回升,學校的綠化開始呈現生機,有不少花已經開放。回想之前我離開的時候還是一片死沉沉的樣子,才兩個星期沒看就似乎脫胎換骨,變得生機勃勃。想到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離開這裏了,心裏竟有種不舍。
“嗨穆然,早上好!”聽到這聲音,感覺就像在吃飯的時候看到菜裏有蟲,半夜睡覺的時候聽到鄰居五音不全的歌聲,真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要是學校裏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我會更感謝造物主的偉大。
“嗬嗬,你也早啊!”我僵著身體回頭,笑著回應。今天真是倒黴透頂,早上剛起床就被睡地板上的姬禦天絆倒,現在回到學校連教室門都沒摸到就遇到我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人:廖聞風。
老天爺,你待我不薄啊!
廖聞風穿著貼身的校服,斜斜地背著書包走上來說:“過幾天的競賽你知道了吧?要我幫你準備一下嗎?”
我幹笑著說:“不用了,謝謝你。你還真厲害,竟然能說服教導主任讓你辦這個競賽。”其實我是說你的後台厲害,諷刺死你!
“嗬嗬,”他笑了,引來幾個小師妹的眼光。“你不是在諷刺我吧?”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我擺擺手趕緊撇清,“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人太恐怖了,隨便說幾句話就能讓我嚇出一身冷汗,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被嚇死。
“你別緊張,我在開玩笑而已。”他笑了笑,把額前過長的蓋住眼睛的劉海甩開,又引來幾位小師妹花癡的眼光。
每次和他走在一起我總會收獲不少他崇拜者凜厲的眼刀,看來不被他嚇死也有可能被他粉絲的眼光殺死。我在心裏不住地呐喊:小師妹你們別誤會啊我跟這個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請相信我吧。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不過人長得高點,眼睛大點,穿著整齊點,籃球打得厲害點,有必要那麼多的人為他犯花癡嗎?我忍不住抬頭看看走在旁邊的這個人,到底有什麼特點啊,再加上皮膚好點而已。
他突然轉過臉來,正好碰上我探究的目光。我趕緊轉過頭去,天,糗大了。神啊救救我吧。
遠遠地就看到周筱在課室門口指手畫腳。我不禁喜從中來:上天聽到我的祈禱了,我終於看到我幸福的曙光了。我遠遠地叫周筱的名字,她聞聲看過來,我趕緊對她揮揮手:快來救我啊!
周筱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啊,她徑直跑過來一把拉住我,我正感動得無言以對,卻聽到她對後麵的人說話:“社長?你今天怎麼有空大駕光臨!呀,還麻煩你送我家小然回來,真是不好意思!”
我頓時石化。
廖聞風笑笑說:“不是的,隻是在路上剛好遇到,就一起回來而已。”
“那也太感謝你了,我還一直擔心怎麼小然這麼久都還沒回來呢。”周筱笑得花枝亂顛。我決定,從心底鄙視這個花癡的女人。
“那麼,我先回教室了。小然,接下來的競賽你要好好準備啊,我期待你的表現。”廖聞風笑著擺擺手,轉身邁上樓梯。
“社長再見,我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周筱不停地朝著某人遠去的身影揮手。
“人都走了,你對誰說啊。”我轉身向課室走去。
周筱追上來,笑嘻嘻地說:“怎麼了,我和你家聞風說話你生氣了?”
“第一,廖聞風不是我家的;第二,我生氣是因為你重色輕友。”我麵無表情地回答。
回到教室,接受了所有在教室內同學眼光的洗禮,感謝了幾個同學的慰問,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同桌小辛永遠都是回來得比我早,此刻她正拿著《最近五年物理高考題典》在看。見我回來,她才放下書對我微笑:“這幾天在家裏感覺這麼樣?”
我坐下來,笑著回答:“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問我的光榮事跡的,現在聽你這樣問我就知道周筱肯定早已經將我的事跡昭告天下了。還不錯,感覺挺好的。”
小辛笑了笑,剛想開口說話,周筱一個飛撲趴到我的桌子上煞有其事地說道:“小然,你就認了吧,我都看到社長親自送你回來了,還不承認他對你有意思。別害羞啊,姐姐我支持你!”
我張開口剛想說話,小辛快馬當先搶著說:“什麼,社長,廖聞風?他親自送你回來?”
我搖頭正要回答,周筱激動地說:“對啊,你沒看到真可惜。你不知道社長笑得有多溫柔呢。噢,迷死人了。”
小辛激動地搖著我說:“小然,你太幸福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珍惜個P”還沒說出口,又被周筱搶了去:“還有還有,臨走前社長還很深情地對小然說‘小然,接下來的競賽一定要加油啊,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啊’——你看你看,多甜蜜的一幕!”
“小然,我好羨慕你啊,什麼時候我也能有這樣的榮幸聽到社長對我說這樣的話呢?”小辛一臉期待。
“我就覺得奇怪,”周筱生怕我插嘴,“怎麼社長這麼優秀的人才會沒有女朋友呢,原來目標是小然啊。小然,你幸福死了!”
“對啊小然,要好好把握啊!”
……
兩個女人一唱一和唧唧喳喳的,我還能說什麼呢。我趴在桌子上,把臉轉向窗外看風景。沒想到廖聞風竟然會從外麵走過,他隨意地看進來,正好和我四目相對。他一愣,對我笑了笑。
我的天,什麼世道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白日見鬼嗎?我埋怨一聲轉過臉閉上眼。
“小然你看,社長在外麵啊!他在對你笑啊!”
還讓不讓人活了!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以說呢?我懂得衰亡的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魯迅先生,您是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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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聞風,第十六屆文學社社長。一個理科生竟然當了文學社的社長,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高一的時候轉學過來,第二學期剛開始就遇上文學社社長換屆,上屆社長極力推薦他擔任下一任社長。當時很多人都對這個不是本校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學生很不服氣,大多數都持著觀望態度,甚至有幾位激進的社員還以退社表示反對,前社長硬是頂住了壓力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接班。話說廖聞風還真沒讓前社長失望。他剛接手文學社就進行了改革,具體怎樣操作並無外人知道,聽說有點像承包製。自此以後文學社的刊物改頭換麵,吸引了不少的學生入社。後來他帶領文學社在由全市各中學聯合舉辦的第一屆學校文學社評比賽中奪冠,又在各種各樣的社團評比中獲獎,連續好幾次被學校評為“學校優秀社團”,還曾經接受本地某知名媒體的采訪,被讚譽為“最有潛力的學校社團”。而他本人也多次在大大小小的作文競賽中獲獎,評過幾次市裏的“三好學生”和“優秀團員”。自此,沒有人再懷疑他的能力,從而他能全票通過地連任三屆文學社社長,他也因此成為學校裏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開始認真留意廖聞風這個人是在高一下學期的時候。那時候他剛剛當上文學社的社長,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我的文章寫得文理頗通,就跑來跟我約稿。我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說我最近比較忙沒有時間寫文章。他說可以用我以前練筆的文章。我說我的文章都是隨便丟的,根本沒保留,一時間很難找到。他也不惱,笑笑說可以讓我有空寫一些,過一陣子再來要。我就沒理會。
大概過了半個月,他真的又跑來問我要稿。我當時正忙於準備期中考心情特別不好,就直接說我對這個沒興趣。我想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誰也不好意思再糾纏下去了吧。不知道他是臉皮真的很厚還是笨到聽不明白我的意思,他竟然說寫作的興趣是在寫的過程中培養出來的,寫著寫著就有興趣了。
我睨這眼前這個比我高一整個頭的男生,心想這人真麻煩,我說:“實話告訴你吧,我真的不想寫。”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動了動身體。我以為他被我激怒要走了,就後退一步讓他過去。沒想到他竟然雙手抱胸倚在走廊的欄杆上,微微昂著頭說:“你是不屑一顧吧。”
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我心裏一驚,這人很不簡單。我抬眼說道:“對,我才不做這種沒有回報的事情,我要投稿也投到報紙雜誌去換稿費——有空我不如好好準備一下考試。”
然後他笑了,說道:“不如我們來打一個賭。就賭這次期中考試的排名,要是我的排名比你前的話你就算輸了,你就答應要給我投稿,不多,一個月一份就好。怎樣?”
我忖度這個人是剛從外校轉學過來的,環境陌生,進度應該還跟不上,似乎我的勝算比較大,答應又何妨。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爽快,臨走前說道:“我等著你的稿子。期中考後見!”
我十分不滿地盯著他的後背,這個人也太自負了,既未開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可是,人生的確充滿無數的可是,就像每一條路都有無數的轉角。考後排名公布後,我怎麼也不敢相信我竟然會以一分之差敗給那個狂傲的家夥。當他笑嘻嘻地從我手上接過我連夜趕出來的稿子時,他還有臉顯擺說:“我說嘛,要贏你,一分就可以。”我恨不得把稿紙統統摔到他的臉上。
從此,為了擺脫每個月被他催稿的命運,我開始與他進行一場場龍爭虎鬥,暗地裏互相較勁。這次我排名第一了,下次他就把我擠下去;我的物理分數比他高了,他就以生物科壓倒性的優勢打敗我,一次次暗戰看得我是膽顫心驚,一刻也不敢鬆懈。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的社團活動那麼多,肯定花去不少時間,可是成績還還一直高高在上,這讓恨不得一天到晚學習的我很不服氣。看著他每天笑嘻嘻的臉去迷惑一些無知少女,我恨不得把他摁到馬桶裏泄憤。
更令我感到世道不公的是,這個姓廖的竟然是我們校長的兒子,而且還是正校長——學校第一把手的兒子!
天,難道校長兒子都不是和小說裏麵說的一樣是個糟糕透頂的人嗎,應該是打架曠課早戀十惡不赦的才對啊,怎麼和我現實中遇到的差那麼遠!老天爺,你不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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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一個上午的課,作業就已經堆成一摞。我揉揉發酸的眼睛,趴在桌子上歎氣。
周筱一下課就跑去飯堂“蹲點”了,我被老潘叫了去。
其實老潘找我能有什麼事,不外乎是讓我去參加接下來的古詩文背誦競賽唄,說是征求意見,實質是通知我一聲,末了也不過關心一下我的傷勢罷。
走出辦公室,整棟教學樓的人幾乎走光了,不是回家的就是到飯堂去了,有些動作比較快的已經吃完飯回來看書了。
我剛下樓梯,聽見有人叫我。這個聲音是……我心裏一驚,天啊,地啊,餓滴神啊!
“社長!”我僵硬地問好。真是冤家路窄,怎麼他就陰魂不散呢?
他走過來,看著我手裏拿著飯盒,說道:“你還沒吃飯?”
我笑笑回答:“被老師叫住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現在才去。”我打諒了一下他手裏並沒有拿著飯盒,稍稍安心,他應該不會是去飯堂。
“那走吧。”他隨意地甩一下頭發,邁開步子走下樓梯。不是吧,我的天,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社……社長你要去吃飯嗎?”千萬不要說“是”,求你了!
“不是,我去宿舍找人。”他回過頭來看看我,似笑非笑地說:“怎麼,走啊,還是要我陪你去飯堂?”
“不是不是,怎敢勞您大駕呢?”感謝上天你沒有拋棄我!“我還要等人呢,你先走吧,拜拜!”我趕緊撇開這個人。
“那我先走了。早點去吧,遲了就沒有好飯菜了。”他笑了笑,轉身下樓。
我長長地噓出一口氣,終於擺脫掉這個人了。看他走遠,我才敢下樓。
一路向飯堂走去,我總是覺得有人跟在後麵,可是我回頭看了幾次卻不見有什麼異常,第六感告訴我,有人盯著我。
走在林蔭道裏,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猛地一回頭,看到有東西閃進了灌木叢。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個穿著長袍,有著紅色頭發的人。姬禦天,你有種,竟然偷偷跑出來。
看看四周沒人,我高聲說道:“我數三聲,你不出來就別想回家。一!”我嘴裏數著,腳步向那團濃密的灌木叢走去。
“二!”看到你了,還不快點滾出來。
“三!”我扒開灌木,一陣刺眼紅光,然後我就看到小雞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你好大的膽子啊,竟然不聽我的話!昨天晚上我跟你說什麼來著,你這個樣子被人看到怎麼辦?”我看看四周,為了以防萬一,閃身鑽進灌木叢。
“我在家裏無聊嘛,就出來看看咯。”小雞眼睛眨巴眨巴,很是天真的樣子。
“你馬上給我回家。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不能讓人看到;二,限你在半小時內回到家。半小時以後我會打電話回去查人,你要是不在的話你就給我滾出去!”我警惕地打諒四周,壓低聲音嚴厲地說道。
“什麼嘛,我又不是你的奴隸!本殿下喜歡去哪裏就去哪裏,你敢管我!”小雞張開翅膀撲扇,“我現在就飛出去讓別人好好地看看本殿下的英姿!”
“你給我安分點!”眼看他就要飛起來,我趕緊撲過去把他抓住,他嘰裏呱啦地大聲叫嚷,我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捂住,他就在我懷裏拚命地掙紮。一狠心,我一記手刀往他腦袋劈去,終於安靜下來。
我鬆開手,隻見他捂著腦袋慘兮兮地說道:“你竟敢襲擊本殿下?”
話說他的腦袋還不是一般的硬,磕的我的手一陣麻痹。我甩甩手,沒好氣地說:“你要是再這麼不聽話,下次我就直接拿真刀劈你了!”
看著他紅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眼淚就要掉下來的樣子,我頓時心軟下來,小聲說道:“乖啦,你先回去,你喜歡上網就上網,喜歡看電視就看電視,喜歡睡覺就睡覺,隨便你喜歡幹什麼,晚上不用你做飯,好嗎?”
“那我睡你的大床可以嗎?”小雞一臉欣喜地問道,我一記眼刀飛過去,他又小聲地補充一句,“沙發太小了我睡著不舒服。”
“好好好,隨便你。”不管了,先弄他回去再說。我轉身鑽出灌木叢,拍拍身上的樹葉說道:“你回家小心點,不要讓人看見了。”
小雞把腦袋鑽出來剛想說什麼,突然間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趕緊把他摁回去,轉過身來擋住“刷刷”抖動的灌木叢,回頭看向來人。隻見廖聞風一臉好奇地走過來說道:“你在這裏幹什麼?”
他往前探身,看向我身後的灌木,我趕緊後退一步笑著說道:“沒什麼,飯堂裏沒飯了,我來看看這些樹有沒有果子可以充饑啊,嗬嗬……嗬嗬……”這什麼爛理由嘛,真是人一著急說話就不經大腦。
“這樣啊!”廖聞風笑了笑,“可是這個是木槿啊,哪會結果?就算有果子也不能隨便吃啊,這樣會吃壞肚子的。”
“嗬嗬,這樣子啊,你懂得不少嘛。我也隻是好奇而已。”我幹笑著,不動聲色地往後擋住灌木叢。
“你還沒吃午飯吧,我知道校外有一家不錯的蛋糕店,要不要去試一下?”換作是平時,我肯定毫不猶豫地拒絕廖聞風的邀請,可是現如今的狀況下,總得先弄走眼前的這個人,才能讓小雞全身而退。
“這樣子啊,”我裝作考慮一下,“那好吧。”
廖聞風一愣,然後笑著說:“這是你第一次那麼爽快接受我的建議啊,真讓我讓我有點意外。”
“不是第一次,”我糾正他,“第一次爽快是接受你的打賭建議。”
他聽了大笑起來:“你還記得啊,我還以為你忘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想了多少的方法才拿到你的稿子,你真是一個特別的人。”
我笑了笑小聲說道:“那次爽快讓我心有餘悸。”
“走吧,抓緊時間。”他轉身走開。
灌木叢裏幽幽地傳出一句話:“他不是好人。”
我回過頭來沒好氣地說道:“起碼他是一個人類。”突然感到茂密的葉子後麵射出兩道深邃的目光,我心裏“咯噔”一下,似乎話說得太過分了。
“嗯,那個,你趕緊回去吧。”我邁步走開。
灌木裏一陣紅光閃過,剩下樹枝不停地擺動。
“快點啊!”廖聞風回頭說道。
我應了一聲,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