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第二個黑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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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冷骨劍心是江湖上的寒冬,那麼,白流沙便是江湖上的暮雨關山。
江湖人其命之硬宛如九命怪貓,怎麼打都打不死,但隻要掌握其中要訣,誰都能擁有九條命。
總院,隱部,一幫家夥藏身在祿馬台隱形世界,依照身量、武功高下訓為替身,宜美宜醜,其一顰一笑、行為舉止無不與設定的本尊相似。
隱部的人沒有不死之身,相反地,一條賤命,草芥一般,連姓名也廉價得可以,例如一見光即消散的白露、風一吹即飄零的黃葉。
昔時,一對兩小無猜經常溜出去偷摘農家果子,一塊兒打獵烤雁鴨,一塊兒練劍,一塊兒受傷,一塊兒做壞事,幾乎形影不離,分不開的鐵兄鐵弟。冷骨劍心對武容玉照顧得無微不至,冷骨劍心要什麼,武容玉給他什麼,武容玉要什麼,冷骨劍心也給她什麼,其中一人心底想著什麼,念著什麼,隻要區區一個眉眼,對方就知道了,在這厚實的情誼基礎下,冷骨劍心怎舍得痛下殺手除掉武容玉。
曾問,“冷骨劍心,你可願意與我組成雙刀?”
當年不懂生命中那些層出不窮的意外變化,以為來日方長,又矛盾地以為命在旦夕,懸而未決,冷骨劍心野外散心看樹木婆娑,聽溪水潺潺,對一起長大的同伴道,“待來年石榴開花結果,妳將得到我的回複。”
來年,石榴樹卻罕見地不開花,無花自然無果,她從來就不是溫順的姑娘,翹首高崖,猶似英姿颯爽的好兒郎,她屹立一方,怒眉斥問一群娘子軍,“南盟要殺我?哪一個不要命的人想取我的人頭?”
首度聽到名不見經傳那三字,武容玉豪放笑聲顫動整座山脈,豁然出掌,掌風狂碩,山巔為之一震,壘石崩落彈飛擊倒一排巨木,誰是白流沙,無名之輩也敢撂下狂言!自古梟鸞不兩立,黑白較分明,有你就沒有我,本為該然。
冷骨劍心迎風而立,總院訓練出來的特殊人物白露兒模樣與武容玉九成相似,神韻幾乎一致,武功不差,他招來白露兒下達最新指令,“養妳千日,該輪到妳上場了。”
白露兒,武容玉之隱形替身,這名身姿窈窕的姑娘單膝跪地,腰插一劍,背插一刀,領命之後,駕著一匹亮色壯馬泰然前往指定地點,出奇不意現身野馬山,徘徊數日,終於“巧遇”白流沙。
白露兒辨認的方式也很簡單,黃葉,另一名隱部同伴,已在冷骨劍心精心策畫下秘密將自己模仿成功,第二個白流沙,名不見經傳的黃葉模仿起本尊簡直維妙維肖。
白流沙妄想練成當年江湖最強名招黑流沙,隻要習成,江湖上還有誰敢與之為敵。他以紫羅星門旗下要角身分橫空出世,鬼麵節搗毀祿馬台,立下彪炳戰功,一夕成名,不久,白流沙自組南漠天鷹,歸附在南盟以殘暴血瘧聞名的千麟門之下,以無與倫比的武功傲視群雄,將自己築成一塊不可撼動的壁壘。
***
這日,白流沙踽踽獨行,出城遛馬,走著走著,已來到黑白山莊。
停下腳程,在黑白山莊附近盤桓,眼前情勢一變,忽然衝來二十來個黑衣人,陣仗驚人,黑壓壓一片攔住去路,順勢將黑白山莊少主莫妒擋在後方。莫妒雖年少,手足矯健,氣力充沛,氣質一貫雷霆,這幫黑衣人乃是莫妒精心調度的麾下,奉命守護黑白山莊。
白流沙歪嘴斜笑,故意向前再進一步,黑衣人全身繃緊,慎重擺出十字陣法防備。
白流沙停步。
莫妒走上前。
二人麵對麵,氣氛肅殺,稍有不慎將引動殺機。
“白流沙,你終於來了。”莫妒說。
“勿期待,我是來歸還一樣不屬於我的東西。”
白流沙朝胸前一摸,從懷裏拿出一顆琥珀珠,朝莫妒扔去,莫妒順掌一接,打開五指,雙眉不禁皺得死緊。
“這是何意?”莫妒問。
“黑白山莊莊主武容玉既然已死,汝等還流連在此做什麼,還不快快將這裏給撤了?!”白流沙冷言冷斥。
白流沙親自到黑白山莊歸還琥珀珠,說明一拍兩散。
流風劍宗乃隱部成員,表麵上奉莫掌門為主,實則聽命於冷骨劍心,多年來在原地守株待兔,隻為等待白流沙歸來。莫妒一個命令,指揮著黑衣人擺出陣式,陰風呼呼地吹,巨斧開不了路,靈符退不了魂,這是一支敢死護衛隊,不與江湖人爭權奪利,單純在劍藝上全神修練。
密布的黑衣人全是從隱部中精挑細選的上乘好手,號稱流風劍宗,這幫人以豹姿衝上,運起大刀,全麵封路,白流沙奮力在層層迭迭看不到盡頭的刀林劍雨中欲殺出一條血路,逐漸甩開莫妬的進逼。
莫妒不會輕易放開柵欄,更不會輕易接受那毫不相幹的三言兩語。
他玉麵彪質,全力以赴,親自與白流沙一對一應招。
“你叫甚麼名字?”
“莫妬。”
白流沙氣魄強勢,實力壯大,說:“你爹爹終於交棒予你了,但他可告誡你,我不想與黑白山莊有任何關係。”
莫妒一身烈火燃天,說,“黑白山莊副莊主的位置,這是當年武容玉莊主親口交代送給你的踏腳石,你與她之間勝者為王,敗者服輸,這黑白山莊是你的了,你必須收下!”
“真是陰魂不散,一個已經升天多年的人都過了這麼久,對我還有何要求?”
“武容玉說,有朝一日,白流沙必會帶著他的良心重返。”
白流沙哄然大笑了起來,幾乎笑出眼淚,斷然否認,“何必多存妄想,我也很想知道我白流沙的良心存放在這宇宙中哪個角落。”
他不擇手段在外吸納龐大勢力,令黑白兩道畏懼,這樣一名在外呼風喚雨吃的開的人物,早是個無良之輩,南漠天鷹首領燒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良心,他肆虐嘲笑著黑白山莊少主。
莫妒朝黑衣人一聲令下別讓他跑了,這群黑衣人方才已與他交過手,知其厲害,形成對峙之勢。
此時,在莫妒身後遠處,一名年紀徐娘半老的劍客選擇在暗處觀戰,她身負一刀一劍,驚訝於白流沙這麼難以親近的人居然是一個將溫柔視為工具的頂尖殺手,當他噓寒問暖時,你可能已經落入他布下的陷阱,當他關懷備至時,你可能已經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要你的錢,要你的情,要你的命,要你的一生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莫妒,其實我對你的武功來路很好奇,讓他們都退下。”白流沙向莫妒勾勾手指頭,招手引戰。
“奉陪。”
莫妒二度與他對招,雙方互有攻勢,最後竟然平分秋色,不分勝負,心知白流沙故意放水,莫妒反令自己退讓,收劍,敬對白流沙說:“流風劍宗乃集你白流沙與與黑流沙之大成,對上自己熟悉的劍術,就像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感覺如何?”
白流沙收刀,說:“正因你流風劍宗有一半的武功與我相似,算的上半個自己人,我才允許留你一命。”
莫妒拱手謝道:“你就這麼走了?”
白流沙漠然低聲說:“你們當真盼著我的良心,省省吧。”
隨後掉頭快步離去,留下一臉愕然的少主。
***
是夜,風已平息。
京都青樓內,紅燭無光,白流沙噩夢纏身,悠悠睜開眼睛,滿頭冷汗,我還活著,……,身邊躺著一名妖柔女子,他起身急急催促,拍拍她的臉,檢查女子呼吸,我還活著,但!
“武容玉──!”
撫著一具瘦弱身軀,禁不住一聲,白流沙半倚在床榻之上,鼻息不斷抽動。
“公子,你怎麼了──!”女子醒來,被眼前恩客怪異行為嚇得不知所措,這陌生江湖人情緒為何如此劇烈。
自詡為無情的人、自豪為無情的殺手,白流沙他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麼這般失控,他從不知情緒崩潰是怎麼一回事,他從不知胸口一個大洞竟引來劇痛,又是同樣的噩夢,他夢見武容玉身陷鬼麵節血腥之中來不及脫逃,暈倒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克製不了,無法平靜,……,重重疑雲下,他不知關於武容玉死亡謎團的答案在哪裏,抱頭搔首,“……讓我這個罪惡滿盈的壞人活著,而妳這好人卻死了,蒼天……你很過分!”
白流沙靜靜緬懷那個叫武容玉的女人,一夜星辰,滿城風雪,一身塵埃,念念喋血,他悲恨莫名,身心茫然,陷入愁雲之境,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在心底淌起了一條不舍的長河,這夢境長河滔滔不絕,自入京盜得琥珀珠以來,便夜夜侵襲。
“我以為隻要將琥珀珠歸還,那個叫武容玉的人就不會出現夢中……,也許,我該迅速完成沈熒所托,盡速離京。”
***
白日朗照,那名青樓女子姍姍進入黑白山莊來報。
通往最深處的內室,階梯忽左忽右上上下下,經過八道急彎,來到黑白山莊真正的隱者麵前。
幽暗盡頭豁然出現一片廣袤湖泊,隱部的棲息地,黑白山莊後院別有洞天,景色如詩如畫,甚少出現的冷骨劍心居然也在,他身邊傍著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女人。
迷霧之中,綻放著一朵異彩不死之花,芬芳撲鼻,風韻別致,此花無意恣意美麗卻已然絕豔無敵,無意與洛神較量風采卻經常引人品頭論足。
武容玉。
退隱黑白山莊數十載,足不出戶,也不問世事,安靜過她的平凡日子,成為毫發無傷安然退出祿馬台的第一人,唯獨留心某個人的動向。
聽聞青樓女子詳細說明與白流沙京都一夜風流夜半失神情形後,令女子離去。
冷骨劍心冷冷地、冷冷地問:“我費盡苦心,護妳周全,妳說這白流沙有良心,他卻毫不留情將當年與白露兒山盟海誓的琥珀珠扔下,一走了之,甚至不肯踏進半步。”
武容玉不曾見過白流沙,對於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她始終若有似無掛記著他的動向,“冷骨劍心,你說這白流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心底始終有一個武容玉,甚至收了個少年當徒弟教他全套黑流沙,想來,真正的無情人不該是他,而是你與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