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婉姐姐素來以真心待人，何來擺設一說。”
    宋婉歎了口氣，“你呀，總是這樣。說軟話又把別人推的老遠，怎麼不能依靠依靠別人呢，這天底下的事情難道靠你自己就能都解決了嗎？”
    “……”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客都不知道見了幾百個，成天跟在宋念嬌後麵給她打雜，那時候，誰願意幫我我就和誰一起，幫了我的，若她有難，那一定是我走在最前幫她。”
    “唯有真心才能換得真心。”
    宋婉停頓片刻，“可是承清，這裏畢竟還是在青樓，這裏頭的人有幾分真心得依著你自己去瞧。其他人都可以是外人，但我不是，你大可以依靠我。”
    宋清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你好生養著，嬤嬤那邊我幫你擋一擋。”
    “謝謝婉姐姐！”
    自從那天開始，他們的關係一日比一日好，宋清也是當真把宋婉當做自己的親人。
    利祿之下，真心難尋，得友如此，是為珠璧。
    而宋清本就隻是豁出去演了一場戲，根本沒有什麼大問題，裝了十幾天就徹底作罷，又拾起了掃地的活計。
    一天夜裏，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輾轉反側，外麵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掀開被子，踮起腳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
    有人小聲說道：“快點。”
    這個時間，早就過了宵禁，是誰還在外麵？
    思忖片刻，宋清決定出門一探究竟。
    他輕輕推開門，再小心的合上，躲在柱子後麵瞧瞧觀察四周。
    果不其然，不遠處有兩個黑影拐進了樓後麵的小道裏，他連忙躡手躡腳地跟在不遠處。
    跟了沒多久，那兩個人卻徑直消失在一麵牆前。
    “這是怎麼回事……”
    宋清也就隻有8歲，個子不高，隻能勉強在牆上摸索有沒有機關。
    摸了一圈，什麼都沒有。他隻好踮起腳再找一遍，終於，他摸到一塊略微凹陷的圓形，他把那塊磚頭往下一按。
    哢嚓。
    牆裏麵竟然憑空出現了一條暗道！
    要說這緣香館，凡是在樓裏呆的久了的“老人”都知道緣香館地下有條曲折的暗道，進了裏頭，七彎八扭的全是機關，暗道的盡頭是個密室！專門用來訓練新來的姑娘。
    那暗道，是緣香館上下約定俗成的秘密。
    不管是進去還是出來，都要蒙著眼睛，誰都不知道入口和暗道內部的情形，隻知道進去了要轉十來個彎才能到密室裏。
    宋念嬌對她們的訓練完全稱得上是苛刻，稍有不慎，就是一頓毒打。
    如今在主樓見客的，全是千錘百煉出來的。
    可是，那些姑娘們很多都是家境貧寒，被爹娘賣進來，身子骨本來就弱，怎麼經得住如此虐待？死的人遠比活下來的多多了。
    緣香館做的又是地下生意，和官府的好些個官員牽扯在一起，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都不管姑娘們的死活。
    姑娘們都想活命啊，那就隻有明爭暗鬥，搶著做“人上人”，就更加不會有幾分真情了。
    宋清望著漆黑的暗道，心裏有些不安。
    還是找個東西探探路吧。
    他看了看附近附近，也許是為了掩蓋門口的機關，這裏放著一堆柴火，他順手撿起幾根長木條，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暗道的內部情況。
    幾分鍾過去，什麼也沒發生。
    宋清這才邁開步子往前走，暗道裏麵藏著一條長樓梯，蜿蜒著通往底部，周圍都是密不透風的牆，而且沒有燈，到了靠下的位置就隻能摸索著往下走。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一聲細微的響聲，宋清當即警惕地側身貼著牆。
    果不其然，幾支箭飛射過來，有幾支幾乎貼著他的臉劃過。
    宋清僵在原地，冷汗直冒。
    差一點。
    還是要小心些。
    “爺，您今兒怎麼有空來找妾……”
    “哼，你們那個不識抬舉的老鴇真當爺好欺負，上次爺看上的那個，居然跟爺說什麼不賣了。”
    宋清身子一僵，立即更加緊緊貼著牆，把自己沒進黑暗裏。
    這說的怎麼這麼像他，這麼巧？
    “爺，那小孩子有什麼好的……”
    啪！清脆的巴掌聲打碎了黑暗，幾盞燈突地亮了，宋清隻好窩著身體，躲在拐角處，讓他們正好看不見自己。
    “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懂個屁，爺做事需要你在這說三道四麼？”
    “是是是……妾身逾越了，懇請爺原諒妾身。”
    “嘖，算了，爺不跟你計較，你呢，就好好給爺當你的暗線，少給爺惹事兒。”
    那姑娘唯唯諾諾地諂媚道：“是……妾身定會竭盡全力輔佐您。”
    孫老爺嘿嘿一笑:“你不懂，小娃娃的來頭大著呢，若是撿到個水靈根或者是風靈根可就賺大了，養在身邊可以讓功力大增，到時候誰敢對爺動土？”
    “到時候玩膩了賣給黑市那幾個夥計，還能大賺一筆，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宋清渾身的血都涼透了，這不就是做著賣活人的生意嗎？
    他總算明白，宋念嬌為什麼要留下他，她憑什麼留下他。
    他就隻不過是她生意裏的一件商品罷了。
    忽然，一隻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走，又丟進了暗門裏。
    “你……唔！”
    “噓。”
    宋清的表情由驚恐變為震驚：“婉姐姐，你怎麼……”
    宋婉拿著火折子把油燈點亮，“這話應該我問你，你為什麼在這？”
    “我跟著他們進來的。”
    宋婉一時語塞，“你從什麼時候在那的？不對，你聽到了多少？”
    這次輪到宋清沉默了。
    宋婉倒吸一口涼氣。
    他什麼都知道了。
    “我們先出……”
    刺耳的鈴鐺聲打斷了她的話，“快點搜！！緣香館裏有叛徒！！！”
    宋清和宋婉對視一眼，宋婉道：“快走，快回內院去——”說罷，拉著他就要往外跑。
    “你們要去哪兒啊。”宋念嬌拍著手笑道，“怎麼，帶上妾身如何呀？”
    “妾身可是很早就聽說有人在賣妾身的情報了呀，真沒想到，一個是妾身的得力丫頭，另一個，是妾身的幹兒子。”
    宋念嬌冷哼一聲，“都給我帶走，今個在暗道裏頭的，一個都不要放過。”
    就在他們要動手的時候，宋清飛快地擋在宋婉前麵，“等等，我有話想說。”
    “你有什麼話，就和……”
    “我知道是誰賣了您的情報！”宋清喊道。
    宋念嬌冷笑道：“哦？這麼厲害，行啊，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妾身要你的命。”
    “我方才聽到樓裏一個姐姐和前些日子……的那位老爺說，她會盡心盡力幫助他，給他做暗線。”
    “繼續。”
    “聽聲音應當是二等牌裏麵的桃姑娘。”
    “說的不錯，妾身愛聽，一碼歸一碼，你們兩個私入暗道，妾身是不是該罰你們？看在你有功的份兒上，給你個機會，挑吧，你想怎麼樣罰。”
    宋清道：“私入暗道是我的主意，婉姐姐是被我拉來壯膽的，我前幾日無意中發現了這裏的暗門，實在好奇，就逼著她陪我來。”
    宋婉立刻捏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婉姐姐勸了我很多次，是我一直不聽她的，所以理應罰我。”
    他說的一氣嗬成毫無破綻，宋念嬌也不曾拆穿他。
    “好呀，那妾身就罰你一個，帶走！”
    宋婉還想說什麼，宋清卻搖頭示意她不要說。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在這裏，但是擅闖暗道的確實是他，宋婉怎麼也是被他連累，讓她受罰，實在是過分了些。
    不一會兒，她和宋清一起被帶了出去，院子裏被鎖鏈聲和鞭子聲擾亂，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一眼。
    而宋清，竟然死死忍住，一聲不吭。
    “既然你要替她，那就罰雙倍的吧。”
    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血濡濕，意識也越發模糊。
    每落下一鞭，身上的痛感都會加倍的強烈，每當他昏過去，宋念嬌都會叫人一盆涼水把他潑醒，強迫他一直醒著。
    現在已經不是他不想喊了，而是他根本喊不出來。
    太疼了，身上的皮肉都像是被火烤過一般。
    不知怎麼，他腦海裏隻剩下桃姑娘和孫老爺說的話。
    他不過是一件商品。
    在他之前有多少，他不知道。
    心底忽就輕輕說道：要逃走，不能留在這裏。
    有了這樣的念頭，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忍下去了。
    然後，宋清徹底失去了意識。
    接下來的幾天，宋念嬌絲毫沒有放過他的念頭，甚至用一條繩子拴著他的手把他掉在半空，隻有腳尖觸底，來消耗他的體力，身上破爛的衣服無聲地宣告他被打了多少次。
    一雙眼睛裏毫無生氣，清醒的時候也沒有多少，不過凡是他醒著的時候，他都在仔細回憶緣香館的地形，思考有多少逃出去的可能性。
    隻是，如果沒法切斷繩子，他哪兒也去不了。
    宋念嬌甚至專門找人看著他，讓他連動的機會都沒有，宋婉就更別提了，有人這麼守著，她想靠近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