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樣到是生的不錯。”嬤嬤低聲道，“也不知道救得活嗎？”
    她仔細打量著那把精致的扇子，隻見撫上扇骨，“妾身怎麼覺著你這麼眼熟呢？”
    “罷了罷了，若是救得了，妾身就幫幫你吧。”
    宋婉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位大夫，那大夫一看見宋清這幅模樣，連連搖頭，“真不行，這已經沒得救了。”
    嬤嬤笑道：“好說，您呐，就盡管一試，銀子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大夫眼睛一亮，隨即收了眼神，裝作為難的語氣說道：“咳，這，這也不是銀子的問題啊，我實在能力有限……”
    她一瞧著表情，心裏清明的很，“救不救得了這銀子都給您，妾身也是個心善的人，權當救濟醫館了，您瞧著呢？”
    “好，好吧……不過我可不給你打包票救得了。”這大夫的眼裏透著幾分貪婪。
    那可都是銀子，白花花的真銀子。
    “那就成了，來吧。”
    嬤嬤雖笑的柔軟，嘴上說的好聽，心下不知有多鄙視。
    說來說去，不就是錢嗎？來來回回的，淨讓她碰上這種貨色。
    良久，大夫終於結束了問診，好在他還有良心，認真檢查了宋清的情況，“這孩子身上總共70多道傷痕，其中半數以上都是被人暴打所致，其餘的都是被利器所傷。”
    “另外他的身體已經極其虛弱，長期營養不良，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怕是很難保住性命。若是明日之前他能醒來就能活，醒不過來就沒得救了。”
    “我給你開幾副藥，這一副內服，一日兩次，這一副外敷，抹在傷處即可，如果他醒來了，可以給他用上。”
    “多謝～”嬤嬤笑著送走了大夫，轉頭對宋婉道，“這邊用不上你了，去休息吧。”
    “是，嬤嬤。”
    宋婉卻是留了幾分心思，嬤嬤素來不是良善之人，折磨人的手段多的不可估量，也從未見她做無利可圖的事情，怎麼今日如此反常？
    雨聲比方才還要密集，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嬤嬤翻出那封信，仔細的讀了一遍，信上沒有太多的內容，隻寫了幾句話，大意是希望她能收留他，以及標注了一個清字。
    她慢悠悠地把那封信的一角放在火苗上，目視著信封一點一點被灼燒成灰，作了燈油的一部分，火苗似乎跳了一跳，一縷黑煙悠然騰起，四散在潮濕的空氣裏。
    第二天一早，瓢潑的雨已經徹底停了，空氣裏彌漫著泥土的清香，床上的宋清睜開了眼睛。
    痛……身上仿佛被分成了幾塊，無論如何也拚不到一起，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入眼的是雕花的欄杆，聞到的是濃鬱的脂粉味，宋清用盡全力抓著床杆做起來，在劇痛的作用下，他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嘎吱——門被推開了。
    迎麵走來的正是昨天的嬤嬤，她今日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長衫一直垂到地上，脂粉味不減。
    “可以啊，命可真大，這都沒死。”她用團扇掩著嘴，眼角帶笑，嬌俏的說道。
    隻見她風情萬種地走到床邊，隨手拿了木凳坐下，“妾身姓宋名念嬌，既然沒死，你就跟著妾身吧，妾身就喜歡小孩兒。”
    “說，有名字沒？”
    宋清茫然地搖頭。
    “哎，你別是個啞巴吧，說兩句好話聽聽？”
    “我不是啞巴。”
    宋念嬌笑道：“行，不是啞巴就行，妾身呢，缺個兒子，你就跟著我姓宋吧。名兒，就叫承清吧。”
    宋承清。
    是他的第一個名字。
    半個月後。
    宋清的恢複速度快的叫人咂舌，那可是七十多道傷。虧得是他年紀小，恢複能力也好，這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宋嬤嬤點了名要宋婉教他規矩，他無處可去，也就由著他們折騰了，總比流落街頭好太多。
    “緣香館的館主是前幾日給你帶飯的那位，平日要稱她為嬤嬤，切不可直呼其名。晨不可睡過卯時，午不可隨意出館，晚不可亥時不休，有客另算。”
    “過點無飯，自行解決。平日會有教習帶徒，嬤嬤會有安排。”
    “然後……”
    她絮絮叨叨說了足足一個時辰，宋清由衷地佩服，要記住這麼多規矩屬實不易。
    “最後，最好不要做出格的事，嬤嬤治人的手段狠極，有些人身子骨弱，撐不過去，就直接歸了西。”
    宋清:“……”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宋念嬌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這麼早讓宋清去學個曲兒跳個舞，直接打發他去掃內院了。
    內院冷冷清清，平日也不會有人到訪，放眼望去，除了牆就是常年無人打理，肆意生長的草木。
    每天天還沒亮，小宋清就拖著一把和他體型完全不相稱的掃帚，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掃啊掃啊，掃到樹上的枝葉落得幹幹淨淨，掃到白雪覆蓋整個院子，掃到幹枯的樹木又一次長出新葉。
    日複一日的生活總要有點樂趣的，偶爾宋婉也會來探望探望他。
    “你不無聊嗎？”
    宋清一抬頭，望見宋婉一襲紅衣，饒有興致的坐在牆頭上，一手撐著腦袋，笑盈盈地瞧他掃地。
    他轉身換了個地方接著掃他的地，“婉姐姐今兒怎麼有空來內院？”
    “自然是因為今沒客，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清似乎是歎了口氣，“不無聊。”
    “是嗎？嬤嬤沒再給你找點活做嗎？”
    “沒有。”
    宋婉眯著眼睛笑的更是開心，“掃地也是個好活，我教你唱歌怎麼樣？我唱歌可是一等一的好。”
    她怎麼會告訴他，她是故意推了客，溜到這裏來的。
    “好啊。”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宋清想。
    不管怎麼說，他終歸是個小孩子，玩性重，碰上有趣的事情哪裏挪得開眼？
    宋婉坐在牆頭上，晃悠著她繡的精巧的繡花鞋，唱起了三十六坊間有名的小曲兒。
    這曲子的來曆可大著呢，是一位有名的夫人所作，一說是寫給丈夫，一說寫給她年幼的孩子。
    夫人常做善事，德高望重，百姓大多敬重她，一人學唱，傳遍千家萬戶，這曲子也就這麼流傳下來，到今日，已有六七個年頭了。
    可惜的是，大家都知道夫人的名號而不知她的姓名，隻好稱她為——玉德夫人。
    “命數不可解，但求平生無愧意。”
    自從那日宋清應許宋婉學唱歌，沒到空閑時間，她總要來上一趟，頗有不教會他不罷休的氣勢。
    宋清也確實沒讓她失望，仿佛踩著雲似得進步，眼看著要比她唱的還好了。
    很快，宋念嬌就發現了宋婉的行徑。
    於是，她特意給宋婉找事情做，讓她無法來找他。
    月黑風高，正適合做些有趣的事情。
    “承清啊，來。”宋念嬌把他叫到一處僻靜的院裏，“妾身想問你個問題，你可摸著良心說話，妾身待你好還是不好呀？”
    宋清道：“嬤嬤不曾虧待我。”
    眼看計策得逞，宋念嬌笑道：“既然這樣，你就來跟著教習學曲子去吧。”
    一股冷意順著他的腳踝竄到腦門，“嬤嬤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實在沒有天分，您可以去問問婉姐姐，她聽過我唱曲的。”
    “哼，有還是沒有，去了不就知道了，怎用得去問她？”
    他哪裏再有反抗的餘地，隻能乖乖跟著宋念嬌去學。
    次日天還沒亮，他就被拎到了主樓，同宋婉等人一起學起了唱歌，宋念嬌親自看著他。
    “唱兩句給妾身聽聽？”
    宋婉一瞧見宋清小小的身影，立刻就知道嬤嬤已經發現了她教他唱歌的事情，不自覺頭皮發麻，冷汗浸濕了後背的衣服。
    這可如何是好？
    宋清倒是一點不著急，眨了眨眼睛，扯著嗓子就唱，唱的那叫一個千回百轉……的難聽。
    但凡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捂住耳朵，離他遠遠的。
    他們滿腦子就隻剩下一個想法：這真的是人唱的出來的嗎？？
    不止那些人，宋婉人都傻掉了，這……這歌是從承清嘴裏唱出來的？這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宋念嬌更誇張，她都恨不得躲到門外去。
    “行了！行了！！”
    宋清一臉無辜，“怎麼了？”
    她被他氣的就差吐血了，怎麼了？你說怎麼了？
    沒有天賦就沒有天賦，總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吧？好小子，敢騙她。
    偏偏她又無話可說，難道要她揪他的衣領逼他好好唱嗎？誰能證明他不是五音不全？宋婉那丫頭也指望不上了。
    接下來的幾天，宋清還是被留在了主樓，隻不過……沒有哪一次他是不亂來的。
    宋念嬌實在受不了他，又把他丟了回去。
    “承清，你可真行。要不是聽過你唱歌，我可真能被你騙過去。”宋婉悄咪咪地跟上來，小聲感歎道。
    學的好，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很可能會被宋念嬌賣掉，那是他萬萬不願意的。
    “不過，到不像是個小孩子了，怎麼跟個小大人似得，機靈的很。”
    “……那也是婉姐姐教的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你嘴甜，放心，以後我罩著你，包你餓不著。”

    作者閑話：

    我回來了，昨天剛查完成績，這幾天來回坐車去上海，掛號檢查什麼的耽誤不少時間，對不起（超大聲），開學之前不會太拖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