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朝夢】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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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如月幾步走過來,坐在宋清對麵的石凳上雙手撐著腦袋,“百花陣那麼容易破的話,我這麼些年早死了幾百次了。”
“再說了,可不是誰都像我們家清兒這般聰明。”
宋清猛搖頭,手指在茶杯上摩挲著,“那真的就是個意外。”
偶然一天,宋清在山上無意中觸發了百花陣的機關,被困在其中。
好在他又無意中解開了百花陣,從裏麵出來了。
姬如月輕歎一聲,“不,他們不懂。”
百花陣的妙處,可不是那些人能解得了的。
執念所化之陣,千變萬化皆在那一人的執念裏,縱使有萬種變化,也不過人心中的一個念字。
他們怎麼會懂?
當年可是……也罷,都是些陳年舊事,何必再拿出來擾人清靜。
宋清望向茶杯裏色澤極好,茶香四溢的茶水,那裏麵有他的影子。
要不要……問問如月姐姐玉淑夫人的事?
他並非沒有覺察到,從姬如月那日以笑飾淚他就已有懷疑。
她是在藏著什麼,並且是極力隱藏,生怕有人挑出來放在她麵前讓她看。
他不信秋三兒給他講的故事,比起他,宋清還是更相信姬如月的為人。
宋清想著就走了神,望著茶水發呆,以至於姬如月喊了他好幾聲他都沒反應過來。
“宋清!”姬如月一邊喊他,一邊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宋清猛地回過神來,有些歉意的看向姬如月,“啊?怎麼了?”
姬如月仔細打量著宋清,十分肯定道:“你有心事。”
宋清在心裏默歎,是有心事,可不能問。
姬如月忽然嚴肅起來,“清兒,我告訴你,有心事憋在心裏會把自己憋出病來的,想問什麼就問,隻要姐姐知道的,都告訴你!”姬如月拍著胸脯保證。
宋清垂眸,“隻是件小事罷了……”
姬如月湊過來,“老實交代——是不是那道士跟你說什麼了?”
宋清道:“沒有。”
姬如月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我還不知道你嗎?說。”
“……”宋清長歎一口氣。
“如月姐姐可知道玉淑夫人的事情?”宋清問的無比委婉。
姬如月忽然坐了回去,指尖輕顫,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她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語氣不自覺的帶上顫音:“是誰同你說的她?”
宋清剛想開口,姬如月突然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
“百花陣……破了。”
宋清錯愕的看著她。
“這麼快?”
姬如月沉思片刻,“這可不好,不如你先躲起來,有什麼事姐姐給你擔著,反正他的本意也就是為了除我。”
宋清眼睛一轉,道:“既然這樣,就更不能讓我躲起來了。他的目標不是我,自然不會對我怎麼樣,如果他在山上找不到人,反而能打消他的懷疑。”
“……”也對,姬如月叮囑道:“那你小心些,有任何的情況就打暗號喊我,我會一直在你附近。”
宋清點點頭,示意她安心些。
即刻,宋清便動身往山下的方向走。
景還是那個景,山路也還是那個山路。隻是兩人心裏都清楚,這一次,隻怕不會那麼安寧了。
走到半山腰,宋清迎麵碰到了秋三兒。
秋三兒遠遠望見宋清,朝他揮了揮手,“小公子怎麼也在此處?”
宋清道:“在山上閑逛,方才覺得有些口渴便下山取水。”宋清話鋒一轉,“秋公子呢?總不會也是來閑逛的吧?”
秋三兒笑道:“自然不是,小公子上山時可碰見過什麼怪事?”
宋清眨了眨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搖頭否認道:“從不曾。”
秋三兒作沉思狀,“那就奇怪了。”
宋清疑惑道:“秋公子遇上怪事了?”
秋三兒尬笑幾聲,“是。”他指了指高懸在天空中的太陽,“說來也怪,在下分明早上進山,走了不久,一出來反而快要晌午了。”
宋清心道:你現在在這裏,已是萬幸。倘若你真迷失在百花陣裏,就該是暈著被送回去了。
宋清挪了幾步,“那我就先下山……”
秋三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蹲在他旁邊。
秋三兒悠悠道:“等等。”
被他發現了?
宋清大驚,麵上卻不動聲色:“怎麼了?”
秋三兒笑道:“你先告訴在下……你身上的妖氣,是哪兒來的?”
宋清往下一蹲,從秋三兒手裏溜了出去,“什麼妖氣?”眼裏滿是無辜和不解。
“……”秋三兒有些哭笑不得,這孩子精得很,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不過並不讓人覺得唐突,反而徒增了幾分靈巧。
“行了,我早知道了,你身上那妖氣已經重的連我都能感覺到了。”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積攢下來的,少說也得兩三個月。
秋三兒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塵土,“老實交代,你可是認識朝夢山上的妖?”
宋清在腦海裏飛快的想對策,打得過嗎?
……好像不管從體型還是武功上,他都比秋三兒差不知道多少。
打不過的話……跑!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宋清絕不會去招惹他沒把握贏的人。
趁著秋三兒拍衣服的瞬間,宋清轉身就跑!
打架他不行,跑那還不容易嗎?隻見宋清步伐輕巧,兩腿邁得比箭還快,再加上熟悉朝夢山的地形,轉眼就跑出十幾米。
秋三兒一抬頭,當場就愣住了。
他人呢??人呢???
“哎哎哎——你跑什麼!”
秋三兒那也不是吃素的,邁開步子就追了上去。
宋清時而轉個方向,時而往林子裏鑽,繞的秋三兒那叫一個頭昏腦漲。
足足折騰了大半天,秋三兒實在是跑不動了。
天哪,這孩子長得沒多大,跑的倒是夠快。
秋三兒這下可就端不住他那些個架子了,幹脆也不裝,一手扶著樹,彎著腰劇烈的喘息,“我的天,我不行了,我認輸,輸了輸了,你快別跑了。”
宋清躲在一棵樹後,默不做聲的站著,也不動。
“咳咳咳……”秋三兒指著自己,“你看看,你看我像是那種會無理取鬧的人嗎?你出來,我保證什麼都不幹。”
秋三兒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不除妖,也不找她。”似乎是為了讓宋清相信自己,他補充道:“我發誓、”
宋清還是信了他,從樹後麵出來了,但是仍和秋三兒保持著距離。
秋三兒似乎終於緩過勁兒了,坐在樹下,一條腿撐起來,手搭在上麵,好不瀟灑。
“我問你,你認識那妖精嗎?”
秋三兒停頓了片刻,“呸呸呸,你認識那位姑娘嗎?”
宋清道:“認識。”
“唉,我這不是怕她害你,才追著你跑。”
宋清實在摸不著頭腦,姬如月看起來像是會害人的模樣嗎?
他看不見旁邊隱去形體的姬如月,當然也沒有看到姬如月臉上的異樣。
“……怎麼說?”
秋三兒長歎道:“唉——你可知人們怎樣評價玉淑夫人的死?”
沒等宋清回答,秋三兒自顧自的說道:“他們說——玉淑夫人是被妖精偷了魂,才會自刎。”
姬如月突然竄出來,氣呼呼的揪著秋三兒的領子,“你放屁!”
那架勢,活像要生吞了秋三兒,被他砍成八十一塊。
姬如月怒目圓瞪,衣擺飄起,發梢似乎都要冒出火來,“你有本事再說一遍——她是怎麼死的?!”
宋清一把拉住姬如月,把他往後扯,“如月姐姐——你冷靜點!”
“她,是,怎麼死的?”姬如月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道。
秋三兒嚇得直往後躲,“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就是聽說,聽說!女俠饒命!”秋三兒手擋著腦袋,生怕姬如月真的把他大卸八塊。
“如月姐姐——”宋清喊她。
姬如月似乎突然清醒了,收了氣場。
宋清順勢放開她。
姬如月苦笑一聲,她怎麼忘了,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別說眼前這個小道士,哪怕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怕也都不知原委。
她又能怪誰?她誰都怪不了,隻能怪她自己。
當年的那些人,死的死,病的病,也早都忘了。
忘了。
多簡單的一個詞,哪怕是滔天的過錯,隻要一句忘了,就能被掩蓋過去,隻要他們都說忘了,就沒有人會知道那些事情了。
除了她,獨獨除了她啊。
如果她也能輕輕鬆鬆的把那些人的嘴臉忘了,那該有多好?
不,那樣也不好,若是連她都忘了,誰來記得那個如同春日枝頭綻放的第一支花的姑娘?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就可以輕描淡寫的忘掉,日後提起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沒有人在意那無辜逝去的靈魂。
秋三兒瑟瑟發抖,小心翼翼的挪開一條縫隙,望向姬如月。
沒有怒火,什麼都沒有。
她隻是站在那,像極了林中的一棵樹。
“我……”秋三兒沙啞的聲音伴著簌簌的風吹樹葉的聲響在山間響起,“你,你沒事吧……”
秋三兒在世間走了十七年,從未除過一隻妖,因此不被師門承認,被趕了出來,沿路聽說此事,便想著立功。
哪成想,真正見到本尊時,他忽的有些後悔,打心底裏後悔。
這哪兒是什麼妖魔鬼怪啊,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