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就等了三年。
    宋清院子裏那棵樹冒出新芽，長出新葉，又被秋風染成黃色，落在土地裏，做了肥料。
    等到隻剩下樹枝的時候，漫天的大雪又會把樹枝染成白色。
    宋清始終沒有等到那個說要回來的人。
    他還是會坐在樹上，往遠處瞧。
    三年裏，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宋清還是那般清冷，宋婉美豔不減當年，小六子也還是那副老實封模樣。
    趙子默偶爾會打發幾個弟子來找麻煩，好在都沒有什麼嚴重的後果，隻是小打小鬧罷了。
    啟光21年，冬月中旬的一天。
    宋婉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搓著手，“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宋清淡淡的應道：“嗯。”
    宋婉輕笑了一聲，“你不會真的信了他吧？”
    宋清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三年還不回來的人，隻怕是早忘了。”
    “……不一定。”
    宋婉歎了口氣，“宋清，你真覺得他會遵守那麼一句承諾嗎？楚雲中來靈域也不過短短三個月，而且還是中原人，你就不怕他是利用你，利用秋扇坊？”
    宋清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噠？猜的？”
    “如果他要那麼做，早該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宋清把衣服往上扯了扯，防止冷風繼續往衣服裏灌，“一直猜來猜去的，累得慌。”
    宋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再勸他。
    “那你早些去，早些回來，看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
    宋清應了一聲，出了院子。
    那時他曾與楚雲中約好在內院那棵樹那裏見麵，其實他也知道，楚雲中這一走，隻怕早忘了還有這麼件事情。
    他也不過是遵守約定罷了。
    前些日子剛下了場小雪，路麵上還留著一層薄雪，走在上麵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宋清靠著樹，望著滿院子的空曠。
    少了那麼一個人在這裏，到底是冷清了些。
    他站在院子裏等了又等，等到天色漸暗，街上的燈籠都亮了起來。
    於是他回到房間裏，點了盞燈放在桌子上，似乎這樣就能暖和點。
    宋清又在樹下站了很久，估摸著這人又要失約，轉身要離開了。
    也是，也罷。
    就在宋清轉身的那一瞬間，一雙手從後麵環住了他。
    宋清猛地轉身要往那人身上打，“誰？”
    “別別別，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宋清愣了愣，把手放下了。
    “……楚雲中？”
    楚雲中眨了眨眼睛，“是我，想我了嗎？”
    楚雲中眼裏滿含著笑意和一絲絲……堅定？
    宋清惱道：“你放開我！你還回來幹什麼？”
    楚雲中非但沒有放開宋清，反而討好似的把頭靠在宋清肩膀上，“我不。”
    宋清身子一僵，伸手就要推他。
    楚雲中當即就感受到了。
    “好宋清，我錯了，你聽我解釋。”
    宋清繼續推他，“聽你解釋，但你先……放開我！”
    楚雲中一聽這話，立馬站直。
    宋清想要看著楚雲中聽他解釋，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如果想要跟楚雲中對視的話，他不得不抬著頭。
    楚雲中什麼時候這麼高了？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還多，當年剛見到楚雲中時，楚雲中也比他高，但是隻高那麼幾厘米，還算過得去。
    “那天我回去了之後，我爹一直拴著我不讓我出去，期間我還溜了好幾十次……”
    “嗯，然後呢？”
    楚雲中無奈的扶額，“還能怎樣，一次不落的被他抓回去了。”
    “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楚雲中一本正經的輕咳一聲，臉上滿是驕傲，“因為，我贏了師門的比賽。”
    楚雲中說的輕描淡寫，手卻在身後攪在一起。
    “那你……沒受傷吧？”
    什麼樣的比賽能難為楚雲中將近三年？隻怕是沒有他說的那般輕巧。
    楚雲中笑道：“你看我像受傷的樣子嗎？”眼裏似有星辰墜落。
    隻要想到宋清擔心他，楚雲中就開心的恨不得上街跑一圈，廣而告之。
    “不像。”
    楚雲中突然長歎一口氣，“宋坊主可還記得欠著我一曲的事？”
    “……”
    怎麼可能不記得？
    “不如……”
    “好，那回房間唱給你聽。”
    “不好，在這裏唱。”
    “……那好吧。”
    宋清醞釀了半天也沒開口唱，最後別扭的轉過頭，“你別盯著我看，我唱不出來。”
    “為什麼？”
    宋清若是知道為什麼，就不會這麼糾結了。
    他第一次上台時都沒這麼糾結過。
    “不知道……要麼我轉過去也行。”
    說著，宋清轉過身去。
    楚雲中望著他的背影，認認真真品這那曲子裏的情緒。
    詞裏的每一個字，都隱約透著他們相處過的細節，這或許就是為什麼宋清非要等到這時再來唱這一曲。
    宋清一回頭，就對上了楚雲中的視線。
    “你這麼看著我作甚……”
    “自然是因為我們宋清唱的好聽啊。”
    類似的讚美宋清聽的何其之多，可這話從楚雲中嘴裏冒出來，竟讓他覺得如此……開心，像是得了孩童得了獎勵似的。
    “咳……沒有吧。”
    “何必自謙？我倒是覺得我們宋清唱的曲子個個都好聽。”
    楚雲中怎麼還是如此喜歡逗弄他……
    楚雲中突然道：“我有個想法。”
    “嗯？”
    楚雲中目光灼亮，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可他臉上的笑意又讓宋清打消這樣的想法。
    “我們比試比試如何？”
    宋清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要求，“為何？”
    “嗯……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隻是比試而已，無傷大雅。“好，你想怎麼比？”
    宋清話語一頓：“不準用武器。”
    楚雲中笑道：“好啊，隨你，那便赤手空拳的切磋切磋就是。”
    楚雲中把背在身後的劍解下，丟在地上。
    “若是你贏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若是我……輸了呢？”宋清看著比他高不少的楚雲中，心想：怎麼看都是我不占優勢吧？
    “若是你輸了……便答應我一個要求吧。”
    突然間，楚雲中一掌拍過來。
    宋清敏捷的側身躲過。
    “你耍賴！”
    “哪有，我又沒說什麼時候開始。”
    宋清也不甘示弱的還了楚雲中一掌，被楚雲中接下。
    楚雲中看準了時機，往宋清的肩部打去，宋清則一跳，手撐了一下楚雲中的肩膀，翻到他身後去。
    兩人在院子裏打的如火如荼，不亦樂乎。
    楚雲中連著出了好幾掌，逼得宋清連連後退，又不傷及要害。
    論速度，宋清遠不如楚雲中，但要論靈巧，則是楚雲中比不上宋清。
    說時遲那時快，宋清的手已經抵在楚雲中的胸口處了。
    “你輸了。”
    楚雲中無聲的笑了一下：“那可未必，看招！”
    楚雲中的手向宋清的腰部襲去，宋清連忙躲開。
    “你又玩兒陰的！”
    “也沒說不行啊！”
    楚雲中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一下子讓宋清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往後倒。
    楚雲中一把攬住宋清，把他拉到懷裏。
    楚雲中眨了眨眼睛，道:“現在是誰輸了？”
    這個王八蛋！
    宋清一想到要答應楚雲中的要求，突然有些慫了，小聲道：“這局不算……”
    楚雲中好笑的看著宋清，“宋公子，願賭服輸啊。”
    宋清自知理虧，“那你想怎樣？”
    楚雲中把宋清環的更緊了，讓他掙脫不出來。
    “……”楚雲中眼裏劃過片刻的猶豫，像是下來什麼決心似的開口，“宋清，我……”
    宋清瞧見他那般神色，心裏突然一驚。
    他要幹什麼……？不會是……
    宋清雙手抵著楚雲中的身子，稍稍往後躲了躲。
    “什麼？”那聲音竟然有點顫抖，宋清幾乎能猜到楚雲中要說什麼了。
    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萬一真的是……那他該怎麼辦？
    終於，他聽見楚雲中輕聲道：“宋清……我喜歡你。”
    宋清的臉幾乎是嗖的一下紅的透透的，連耳根都染上了紅色。
    他轉過頭不敢看楚雲中，連掙紮都忘了。
    “你……我……可我又不是女兒身。”
    “我知道。”楚雲中似乎是怕他拒絕，“你先別……拒絕我，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別拒絕我，聽我說好不好。”
    “……你這般，就不怕別人在背後罵你。”
    楚雲中鬆開手，把宋清的臉轉回來，“別看樹，看我好不好。”
    宋清的臉更紅了，他沉默著，算是默許了楚雲中的要求。
    “我想義務反顧的喜歡你，在你難過的時候給你依靠，在危險的時候保護你，我想做那個值得你喜歡的人。”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其實我糾結了很久很久，我怕你會因此厭惡我，可我又覺得不甘心。這樣好的一個人，我就隻想把他放在心尖上，哪裏能甘願就隻是朋友呢。”
    楚雲中說的誠懇，那一字一句都烙在宋清心上。
    宋清腿都是軟的，盡管知道楚雲中那點心思，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束手無策。
    “可是我……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喜歡我……我……”
    怎麼辦，他該說什麼？
    楚雲中又把宋清抱在懷裏，“我喜歡你。”
    “真的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