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了、不走了，本尊還不曾被如此戲耍過。”無限循環的走廊上，燈光閃爍不定，一直都隻是穩坐在張筱雲肩頭的吱吱負氣地叫囂起來。
    寂然無聲的詭異環境本就讓張筱雲繃著弦，耳邊再猝然來這麼一記，剛呼出的一口氣隨陰風倒灌進嘴裏，和著唾沫把他自己嗆得直咳嗽。
    祝羽雖不至於受驚，也往後斜覷，冷然揭穿道，“你什麼時候動過腿了？”
    “我是在為我徒弟叫屈，不行嗎？”吱吱隻是被這處走不完的鬼域搞得煩悶不已，單純在挑事發泄。所以分明理虧，他還是不以為意地抬出張筱雲詭辯。“你以為誰都跟一樣冰雕似的無知無覺啊，你好好看看他，都已經滿頭大汗了。”
    “……”祝羽不答理他，隻是淡淡地掃了張筱雲一眼。
    張筱雲是時咳得麵紅耳赤剛停下，臉上的汗水冷熱交替，感覺都快蒸騰出霧氣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裏也是濕漉漉的。
    “這些冤死鬼從來都沒長進過，就喜歡這種躲在暗處把人磨死的惡趣味。”吱吱發覺挑釁祝羽這塊化不開的冰塊實在沒勁，便開始揚聲同冤魂隔空叫板，“但這招對我們不管用！揪出你是遲早的事。不管你背後有誰，還打算負隅頑抗的話就是在癡心妄想。死鬼，聽見沒有？你還不速於本尊麵前現身伏法！”
    祝羽對吱吱的嚷嚷充耳不聞，扭回頭直視前方。他的目光如炬，仿佛已然穿透了頂頭那扇房門，一邊沉思一邊探望。
    張筱雲的耳膜卻被吱吱吵得隱隱作痛，心裏叫苦不迭地好言相勸，“師傅，楊懷芳變成冤魂以後可能耳朵不大好使，沒聽見你在生氣，要不，你再歇會兒？”
    他不開口還好，一說話等於是自行往槍口上撞，立時成了吱吱遷怒的對象。“你也是的。好好當你的人民警察管管活人的事就差不多得了，去招惹那麼個煩人的玩意兒作甚。”
    誰知一直對吱吱唯唯諾諾的張筱雲聞言卻突然把腰杆挺得筆直，肅然道，“楊懷芳的妹妹楊素清不是失蹤，而是被人謀殺了，凶手還逍遙法外，這事我真得管。”
    “臭小子，你突然這麼認真幹嘛？”吱吱愣了愣神，雖不至於為張筱雲突生的氣勢所懾，態度卻莫名奇妙地收斂了一些。
    “我……”張筱雲也醒過神，看不出吱吱是不是在生氣。不禁擔心他一個不高興會直接一腳把自己的肩膀都踩碎了，正憂慮地斟酌著該如何答話，始終不理會他們的祝羽卻倏然轉過身。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來著？”祝羽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看張筱雲的眼神中掠過一絲讚許。
    “前、前輩，我、我叫張筱雲。”張筱雲每次麵對祝羽都有些緊張，張口結舌的。至於對方剛才那個稍縱即逝的眼神，他疑心自己是被頭頂明滅的燈光晃花了眼。
    “張筱雲……”祝羽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遂又徑直將黑沉的眸子轉向吱吱，問話的聲音幽幽地飄蕩，傳進張筱雲耳中有些不真切，“若不想讓你徒弟流汗，就讓他流點血可好？”
    “哈？！”張筱雲搶在吱吱之前發出驚叫，愕然瞪著祝羽手裏那把明明已經被收起，此刻又不知何時重現的白色光劍……
    阿K光聽鄭星耀描述的那些險象環生的經曆，已經不寒而栗，尤其是對方講到於姐死後的恐怖慘狀和在天台的凶相畢露時，他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很是惶恐不安。
    待鄭星耀回憶完，他整個人看著都有些恍恍惚惚的，連聲嗟歎。不單是他，就連張篤棟陰沉的眸子裏也多了幾分凝重。
    “你們確定那個真是現實中的於姐嗎？她……真的變成那樣了？”阿K緩了口氣，心慌意亂地發問。
    鄭星耀和林楊對視一眼，都有些一言難盡，他們其實還不能確定。
    “死了，死透了。”張篤棟卻非常肯定告訴三人，“她的肉身和魂魄都將永困於幽冥，直到腐朽，不得超生。”
    他的話語沉沉落下，並無回音，少頃，空氣中相繼響起抽氣聲，三人俱是瞠目咋舌。
    最後還是鄭星耀勉強出聲，“那你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冤魂索命，就和你一樣。雖然到現在為止，你比她命大，但這並不是在鬧著玩的事。”張篤棟陰鬱的目光盡數落到鄭星耀一人身上，“你和我哥也都可能會死。”
    鄭星耀霎時怛然失色，渾身寒毛卓立，再也問不下去了。
    張篤棟話音未落，阿K的心就跟著往下一沉。鄭星耀至少還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可張筱雲呢？他若還是獨自落單，該如何麵對這個光怪陸離、鬼怪成群的異界。
    “不行！冤魂行事這麼凶殘狠毒，你哥肯定應付不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他！你倒是快想辦法啊。”他心急火燎，陡然掐住對方一段粗壯緊硬的蛇頸拚命搖晃。
    “你發什麼瘋！”張篤棟最不能忍受頭暈，阿K的行為如同觸了他的逆鱗，他悖然大喝一聲，猛地把阿K甩了出去，後者飛出老遠重重摔在地上。
    可哪怕痛得齜牙咧嘴，他還在不死心地催促著。“快呀！”
    “住嘴，我知道！”張篤棟怒斥，他心裏也焦急，眯起時刻都透著危險的蛇眼，身形一閃，毫無征兆就往前竄了出去。
    “？！”林楊隻覺眼前一花，晃過道白茫，再定睛一看，張篤棟已到近前，離他僅有咫尺。白蛇身上的鱗光刺目，蛇嘴怒張，腥紅的蛇信子如鞭，險些抽在他的鼻尖上。
    林楊沒想到會突遇驚險，嚇得魂不附體，一時動彈不得，整個人被鄭星耀迅疾地伸臂攔到身後。
    “你想做什麼？！”鄭星耀代替林楊厲聲問道，從對方蛇口中吐出的陰寒之氣卻令他的指尖止不住顫栗。
    “聽起來是因為你這家夥，所有的鬼域才會混在一塊兒，害我找不著北的吧。”也許是離得太近，兩人甚至在張篤棟說話的時候感到周遭的氣流都在震顫。
    “他隻是想救我。”鄭星耀竭力迎視白蛇幽邃陰沉的目光，佯裝無懼於對方的逼視，盡管他的腦海中已經閃過無數回被腥紅的蛇口撲食的畫麵。
    “你有什麼衝著我來，別傷害星耀。”林楊也擔心白蛇突然發難，故意用生硬的口吻吸引對方的注意。
    張篤棟來來回回掃視著他們驚恐萬狀還在強撐的麵孔，直到兩人僵硬的身體就快因為他散發出的森冷氣息徹底凝固才嗤笑一聲，陰惻惻地再開口，“既然如此，那就多救一個吧。”
    阿K見勢不對，剛掙紮著站起身衝向他們，聞言卻急忙刹住。他忽然明白張篤棟的用意了。
    “你是想讓林楊用心念帶我們去找張筱雲？”與此同時，鄭星耀也已然頓悟。
    “沒錯，我就是想請他幫這個忙。”張篤棟說出“請”字時特意加了重音，毫不掩飾威脅之意。
    林楊雖然後知後覺，經鄭星耀點明也總算弄清原委。他沒有立即回複而是下意識地去看鄭星耀，救張筱雲他當然義不容辭，可是鄭星耀還沒有擺脫危機。
    鄭星耀一觸到林楊顧慮的眼神即刻會意，他把右手掌心向下一壓，要對方寬心。
    “我現在好歹還有你和阿K，可小張警官那裏的情況卻是未知，自然是找到他更加重要。我們還是等確定他安全了再去找那個女學生的冤魂吧。再說……”他話鋒一轉，明亮的雙眸撲閃出兩道精光齊齊射向張篤棟，“禮尚往來，到時蛇君想必也會願意護我們周全的吧。”他猜測張篤棟不可能是光有具蛇身而已的簡單角色，故而決定搏一搏。
    張篤棟倨傲地仰著頭，看來“蛇君”這個稱呼挺合他的心意，不過還是聽不出喜怒地反問一句，“你這是在跟我談條件？看不出來，你這個小白臉膽子倒挺大。”
    知道張篤棟不會輕易傷害他們，鄭星耀很快恢複了冷靜，聳聳肩，嘴角緩緩上揚，竟然還與白蛇言笑，“我們好歹算是張警官的好朋友，你是他的親弟弟，都是一家人，談條件太傷感情，互幫互助罷了。”
    “親弟弟”三個字讓張篤棟更加受用，他退開了些距離，竟然欣欣然地打起了招呼，“星耀哥，你這是說的哪裏話，你是我親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肯定是要保護你的。放心吧，我很厲害的。”
    他這番言辭裏甚至帶著幾分天真調皮，林楊和阿K雙眼直瞪，後者更是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來，“星耀……還哥！好你個張篤棟，還是條變色蛇！”
    張篤棟“嘶”一聲，遂朝他陰狠地吐出蛇信子，用暴戾的眼神很明確地警告他：再多嘴就把你吃掉！
    “事不宜遲，林楊，你試試能否借心念之力把我們帶到小張警官那裏吧。”鄭星耀擔心阿K再說下去真把他自己平白送進蛇腹中，適時出聲為他解圍。
    果然，張篤棟立即調轉蛇頭，同樣陰毒的嘴臉又對著林楊開始施以威懾：動作快點！
    林楊頓時一激靈，雖然他也受到了不公平對待，卻比阿K識相許多。在鄭星耀鼓舞的注視下，忙閉上眼睛，聚精會神地想道：我要去找張筱雲！請帶我去找張筱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