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穿著一字領的毛衣和呢絨短裙，露出雪白的美腿和肩膀，戰戰兢兢往過道的方向走去，經過廚房和玄關的時候她都曾停下腳步探頭張望，不過看起來好像既沒發現於姐的屍體也沒看到林楊和鄭星耀似的，視線隻是一晃而過。
    “她看不到我們？”鄭星耀見女子的樣子很平常，就壯著膽子跟上去，邊走邊和林楊討論。
    這種場麵林楊並不是頭一次見，時光回溯、舊日重現，他試著趕在女子前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對方毫無反應，這恰恰驗證了他的猜想，他立馬把結論告訴鄭星耀，“這是鏡像，和我同你講過的看到女鬼被殺時一樣。”說著，他並指揮臂，橫掃過女子的身體，果真如同劃過一道虛幻的光影，對雙方都沒有影響。
    “又是情境重現？我有點糊塗了，這一切都和那個慘死的女鬼無關，為什麼會出現呢？我們究竟是在冤魂的桎梏中還是在你的夢魘裏？”弄清楚女子是怎麼回事並沒讓鄭星耀鬆一口氣，反倒讓他一時間心亂如麻。
    林楊撓撓頭，連鄭星耀都沒能理出頭緒，他自然早就分辨不清了。
    “如果說她的出現是回溯過去，那剛才的動靜呢？”鄭星耀自知現在不是兀自糾結的時候，既然情勢不明朗，他們就隻能步步為營，越是在這種詭譎難辯的環境，越是不能自亂陣腳。思及此，他便打起精神，強迫自己專注於當下。
    “應、應該也是吧。”林楊看看鄭星耀又看看已走到過道拐角的女子，答得很不確定。
    “究竟怎麼回事，也許留意她的動向就能明白了。”鄭星耀在拐角處拉住了林楊，示意他暫時別動。
    適時女子突然駐足，看她滿臉驚恐，貌似不敢再向前了。
    過道不長，就是差不多兩排置物架的距離，頂頭有三道門，中間那道頗窄，也嵌著菱格玻璃窗，另兩道對稱，分立在過道兩側的牆體上，裏麵應該是臥室。兩道柚木門上都雕刻簡單的紋路，因為老舊，門板與牆麵間隔有半指寬的縫隙，哪怕一點微光照理也能直射出來，隻不過此刻透出來的卻是比過道裏更加深沉的黑暗。
    偏偏就是關在門裏頭無聲無息的黑暗，讓女子望而生畏，顫栗不止。
    突然，她像是被什麼東西觸到，雙腳交替抬起，飛快地蹦了一下。她僵硬而緩慢地低下頭一看，喉嚨裏即刻發出含混不清的驚叫，之後便一直麵色發青地張大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隻有驚慌的淚水奪眶而出。
    林楊和鄭星耀也被她這幅忽的就受驚過度的樣子嚇了一跳，兩人同時往地上瞧。
    “血，林楊，她腳上有血……不對，好像是從地板上沾染的。”鄭星耀立即看出問題來。
    這套房子的過道和玄關處鋪就的瓷磚顏色與客廳不同，昏暗中也看不清是褐色還是深灰，會這樣布置，屋主的本意應該就是為了耐髒。也正因如此，不特別留意的話他們根本無法及時發現異樣。
    但是女子赤裸的腳背邊緣已經浸染了血色，凹陷的痕跡雖薄，卻足以支持鄭星耀的說法，她的雙腳切切實實地踩在血水之中，以此為中心往外輻射，確實有條很深的水漬附著在瓷磚上，起始於他們左手邊的那道房門下方，一直流淌至過道的拐角，他們剛才倘若跟著女人再多走兩步必然也會踩到。
    “沒錯，是血。但是沒有味道。”林楊蹲下身，眉頭緊鎖地狐疑道，當他伸出手去觸碰地麵，問題又迎刃而解，指尖並沒有鮮血粘稠濕潤的觸感，沒有血腥氣就不足為奇了。
    “還是鏡像。”鄭星耀看了林楊的舉動搶先道，“我們不過是在見證這個女人曾經經曆過的一幕。”
    林楊暗自長籲口氣，重新站起身，慨然道，“還好是虛幻……你在想什麼？”可他見鄭星耀滿臉嚴肅也不言語，又忍不住緊張地詢問。
    “我在想兩個問題，這女人是誰？我們在這間房裏經曆的一切是因為她嗎？”鄭星耀沉吟道，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
    問題層出不窮，一個個牽扯不清，兩人一時間都有些唏噓，隻能眼睜睜看那女子直愣愣地瞪著湧出血水的門扉，頻頻後退。
    “你還記不記得她最初喊的是什麼，好像有個人名。”鄭星耀這時突然想到什麼，連忙向林楊確定，“是不是”於蓉”？”
    林楊知道他不會無端問起，趕緊仔細回憶，遂猛地點了點頭，“是”於蓉”，你記的不錯。”
    “於蓉……於姐……都姓於。西霞公寓……爸媽……於蓉……一家四口自殺案！”鄭星耀嘴裏念念有詞，頭腦飛速轉動，忽然他眸光一閃，想通了連環怪事中的一樁，“對了，西霞公寓最早的自殺案！這家人的小女兒我記得報道裏寫的就是”於蓉”，所以這女人應該是大女兒於淩，我們看到的是她死前的情景。”
    “沒想到會是自殺案……天呐，連這你都記得住呀。”林楊對鄭星耀的推論驚歎之餘還生出些欽佩。
    鄭星耀翩然一笑，淡淡地說，“我記性還不錯。”
    想起他之前對於女鬼身份的一番推敲，林楊心道：豈止是不錯！
    “除此之外事情還有蹊蹺。”鄭星耀在林楊走神之際，陡然又補了一句。
    “什麼蹊蹺？”林楊立即追問。
    “應該說是我之前疏忽了，沒想到。”鄭星耀的目光暫時離開沉浸在恐懼中的於淩，投向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的廚房，幽幽道，“所有人都叫她於姐，我一直沒關心過她的真名。但不論真假，她如此淒慘地死在這套公寓裏，現在想來，都是姓於，也許她和這家人真有什麼關係。”
    林楊一想到於姐慘不忍睹的死相全身的汗毛都瞬間豎立，呐呐地無法回應對方。
    正在這時，鄭星耀的身體陡然一震，即刻叫了起來，“於姐的屍體不見了！”
    “什麼？！”林楊愕然，匆匆看進廚房內部，陰森詭異的氣息猶在，唯獨不見鮮血流盡被掏空了的屍首。
    這番變故又是似曾相識，他想起之前的那次回溯，到最後也是慘死的少女先莫名其妙失蹤，隨後就有滿身腐朽之氣的女鬼出現在他身後……隻不過這一次消失的屍體並非幻象裏的主角，那於姐之魂又是否會毫無征兆的變成鬼怪現身呢？
    他慌亂地東張西望，一邊還翻來覆去地念著，“它在這裏！它一定還在這裏！”
    鄭星耀聽林楊講過之前的經曆，細節都還記得，立即洞悉了林楊驚惶張望的原因，也幫著對方一塊兒搜尋，目光瞥向來時的方向，眼前突然劃過一道血光。
    於姐真的就站在玄關盡頭本該是大門入口的位置，上半身被一刀剖開，透過空洞的創口一眼可見染血的肋骨，驚懼的神情仍舊凝結在它已無人色的臉上，異常猙獰。
    他顫抖著扯動林楊的袖子，指著於姐所在的方向，後者見之亦是大驚失色，倒抽一口涼氣。
    此時的於姐眼中已無瞳仁，凸起的眼球盡是灰白之色，從裏頭鑽出來數縷黑煙，都隻冒了半截，如同粘在眼白上的詭異絲線衝著他們的方向飄蕩。
    “現在怎麼辦？”背後是吊詭的幻象，玄關處又有可怖的幽魂，他們又身陷密室之中無路可逃，這一切終於讓林楊慌了神。隻是慌亂中，他仍不忘反手把鄭星耀攬到身後護著。
    “通過於姐我已經可以確定除了要殺我的學生還有其他的鬼魂存在。你想找我那個學生的冤魂，現在看來是找錯了地方，這套屋子我們不能再隨便亂闖了，還是得想辦法出去。”鄭星耀急中生智，思緒反而變得愈加清晰。“林楊，你必須保持理智，送我們進來的是你的心念，要離開可能也隻有這個辦法了。”他說完便再次握住了林楊的手，除了安撫，也想將自己的信任傳達給對方。
    “那我試……”這番話一下子點醒了林楊，不料他正欲集中精神照依言去做時，突然感到一股冰冷至極的陰風穿體而過，他的腦中頓時也如同疾風過境，所有的意識都被襲卷而空，瞬間失神。
    這種魂不附體的感覺不過刹那，再回神時，他但覺陣陣暈眩，渾渾噩噩的，恍惚間看到原本還在過道裏驚懼哭泣的於淩不知何時穿過他們的身體直奔玄關而去。她慌忙逃跑，對玄關盡頭的牆壁和於姐統統視而不見，直接撞了上去。
    林楊不可思議地看到在分明是幻象的於淩撞上於姐的刹那間，後者那具血淋淋的身軀陡然被撞得支離破碎，血肉如同飛沫四濺，最後竟然化成團團黑煙，頃刻便消失在空氣中。
    先前被鄭星耀砸過一拳的牆麵上映畫般赫然多出一道大門，於淩奪門而出，身影緊接著也消失在門後。
    “有門了。星耀，我們要不要跟出去？”林楊在房門合上之後恍然驚醒，抓過鄭星耀的手問道，忽然感到對方與自己相握的那隻手不知何時變得冰涼。
    他急忙回頭看向對方，這才驚覺鄭星耀神情怔愣，木然瞪視前方，根本沒聽見他說話，儼然也是一副丟了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