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筱雲很慶幸自己雖然體格不算強壯，平時跑腿的事真沒少幹，以前是蔣客現在是胡慶山，他似乎總是被差使。也虧得如此，他才能一口氣跟著祝羽下了十層樓梯，隻不過難免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吱吱端坐在張筱雲的肩頭，倒是毫不費勁，饒是如此他還是心生嫌棄，嫌祝羽食古不化，舍電梯不用非要沒完沒了地圍著樓梯繞；嫌張筱雲沒用，這才幾層樓啊，就已經漲紅臉、氣力不濟了。
    “喂，還要下幾層啊。”張筱雲不敢輕易招惹祝羽，吱吱並無顧忌，每到一個拐角都要不耐煩地嚷嚷。
    對此，祝羽的態度始終是置之不理，沒想到這回卻淡淡地回複到，“就是這層。”
    說罷，他已然駐足在十三層的樓道口，安全門被他隨手推開，一股穿堂的陰風便直接橫掃在他們身上。
    地下停車場裏，阿K還在不敢置信地咆哮，“你都頂著張蛇臉和我一起走了那麼久，也沒見你不自在過，現在算怎麼回事？！羞於見人？你倒說說你羞於見誰啦？比起人不人、蛇不蛇的，做一條正常的白蛇不好嘛？”
    張篤棟心事重重，無心再爭論，扭回蛇頭，速度不減。
    狂奔中阿K的衣服下擺被追在最前頭的惡鬼拽了一下，雖然又被他奮力掙脫開了，但他整個人也差點因為慣性踉蹌撲倒。
    他這副肉體凡胎和前頭跑的精神病蛇以及後麵追的喪門星鬼都不能比，體能明顯已經開始下降，人身安全岌岌可危。停下來和惡鬼纏鬥鐵定沒有半分勝算，性命攸關，他還是覺得說服張篤棟出手的可能性更大，哪怕讓對方爭取些逃跑的時間也好。
    “喂，你別不說話嘛。其實仔細看你這一身銀白的蛇鱗還挺漂亮，蛇紋也別致，閃閃亮亮的，身段也好，看起來特別柔軟……”阿K真是急瘋了才滿口胡謅，從未有過這樣不依不饒的毅力。
    “再不閉嘴，我就先吞了你。”張篤棟哪裏需要他的胡亂誇獎，蛇嘴怒張，幾乎咧到腦後，作勢就要動口。
    他口中腥紅的蛇信子宛如毒箭，看得阿K倒抽一口涼氣。
    不止阿Ｋ，連對他窮追不舍的三隻惡鬼見狀喉嚨裏也發出倒氣似的怪音，看起來有所忌憚。
    “靠！它們是怕你的。你還跑！”注意到這個現象的阿K即刻哀怨地控訴。
    “我說了，我需要時間變回人身。”張篤棟沒有否認，偏偏還是沉浸在自己失控變形的打擊中。
    “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你想呀，與其你追我趕地浪費時間，你把它們做掉，不就有大把的時間變回來了嘛。”阿K都有些絕望了，仰頭朝天直翻白眼。
    沒想到張篤棟終於身形一頓，心裏極不情願地承認傻大個說得有道理，是他自己一時亂了陣腳沒想明白。
    阿K眼他奇跡般停了下來，知道這條偏執的白蛇可算開竅了，險些淚流滿麵。他二話不說地蓄力加速，以百米衝刺之勢跑到白蛇身邊，異常敏捷地躍過蛇尾，半蹲在蛇身後頭躲好，也不去想自己拚命逃竄尋求庇護的表現是否太過窩囊，隻顧得上大喘氣。
    因為這突然的變故錯失就快到手的獵物，三隻惡鬼嘶吼了起來，但是礙於張篤棟陰狠的目光，紛紛停滯不前。
    “”嗡嗡嗡”地煩死人了。”張篤棟鄙夷地看著它們，難掩暴戾之色，說話間蛇身驟然開始急速膨脹，躲在他後麵的阿K大驚失色，要不是身手靈敏，霎時又往後疾步跑了數十米，此刻他八成已經被脹大數倍的白蛇給壓扁了。
    白蛇頃刻間變得巍然如山岩，堅硬的蛇鱗閃過刀鋒似的寒光，鋒芒化作劍雨悉數射向三隻惡鬼，銳利得連躲在暗處觀望的阿K都感到刺眼。
    其中一隻惡鬼迫於這凜冽的威懾，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另兩隻惡鬼身上早已鬆動的骨頭也抖得咯咯作響，栗栗危懼。
    張篤棟才剛發威，便已經不戰而勝，這結果讓阿K瞠目結舌，本以為惡鬼至此就該自行退下了，沒想到占了上風的白蛇居高臨下地看著於他而言真如蒼蠅似的眾鬼，說話都帶著高處特有的回響，冷聲道，“煩了我那麼久，白白浪費我寶貴的時間，現在求饒，晚了！”話音剛落，他便再次張開嘴，這回是名副其實的血盆大口，阿K恍然間仿佛在裏頭看到一條通往幽冥的黑暗隧道。
    惡鬼們顯然也看到了巨大的威脅，悲鳴齊發，絕望地衝向巨蛇。
    孤注一擲並未讓它們幸免於難，蛇頭俯衝直下，自左向右劃破因為鳴叫聲而震顫的空氣，口吐滾滾濁氣，竟然一口把三隻惡鬼盡數掃進了嘴裏。張篤棟旋即轟隆一聲合上嘴，空氣中原本狂躁的氣息蕩然無存，倏忽之間，剛剛讓阿K疲於奔命的惡鬼神魂俱滅，消失得了無痕跡。
    阿Ｋ咽了口唾沫，感到不寒而栗，心裏還有點同情它們，說不定人家真是結伴出來取個車看到他就想順便打個牙祭，當然後麵這個行為不可取，不過它們絕對不曾想到會因此招來滅魂之禍。他又想起自己剛才對著這條暴力蛇罵罵咧咧了那麼多，後者還警告說要吞了他……惡鬼是沒了，可他一時間還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安全。
    好在張篤棟吞下那三隻鬼魂後就盤起蛇身、昂著蛇頭再無動作，阿K也不敢擅自接近他，隻能不錯眼地盯著他。
    半晌之後，白蛇通體泛起紅光，就在阿K心懷忐忑地以為自己又要目睹一次蛻變的時候，對方隻是慢慢縮小，恢複到先前一人長的模樣。蛇頭四下轉動，張篤棟始終眯著眼睛，好像看不清楚又似有些困倦，最後他終於慢吞吞地轉到阿K所在的方向，慵懶地開口，“出來吧，隔老遠就能聞到你的怪味。”
    你才一身怪味。這次阿K學乖了，單在心裏反駁，默不作聲地從暗處走回到張篤棟跟前。
    “你現在倒是知道閉嘴了。”張篤棟玩味地打量著沉默的阿K，比起對付那三隻弱不禁風的蒼蠅，能威嚇到眼前這傻大個，更讓他快意些。
    “你不是說需要時間變回人身嘛，我這人識趣得很，不打擾你。”阿K深刻體會到他和此時的張篤棟實力有多懸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悻悻地為自己辯解。
    聽了這話，張篤棟眼中得意洋洋的目光突然就黯淡了，悶聲道，“我剛才已經試過了，變不回來。”
    阿K訝然挑起一邊眉毛，看到對方情緒急轉直下，他試探著問，“你會這麼擔心，難道是不希望張筱雲看到你的真身嗎？”
    張篤棟瞳仁猛地一縮，即便不回答，這轉瞬的色變也足夠說明問題。
    “看來我猜對了。可我不明白先前你不也一直是蛇頭人身……”
    “那不一樣。”張篤棟厲聲打斷了阿K的質疑，情緒有些激動，“那是我自願變的，能變出蛇頭也能自己變回人臉。但現在，我的力量還在，可該死的就是對這副原形無可奈何！”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激動嘛。”阿K看他又要暴躁，忙提起一口真氣，隨時準備在他暴走前逃跑，同時還試圖安撫，“可就算這樣，你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我們還是得盡快去救你哥的。”
    張篤棟倏然一怔，目光漸沉，逐漸恢複冷靜。“你說了那麼多廢話，就這句是有用。”他歎了口氣，轉身往他們一路奔逃的反方向爬行。
    “你幹嘛往回走？”阿K快步追上他詢問。
    “當然得回到那三隻蒼蠅出現的地方，它們能出入，我們也能。”張篤棟難得心平氣和地向阿K說明。
    阿Ｋ琢磨了一下他的話，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說那附近肯定有停車場的出口！”
    “星耀，你醒醒。”
    林楊驚覺鄭星耀也失了神，連忙慌亂地大聲呼喊。當他發現光是這樣並沒有用，便狠下心扳過對方肩頭使勁搖晃，生怕鄭星耀醒不過來。所幸，沒過多久鄭星耀突然瞪大眼睛，如同缺氧般開始急促地喘息，眼中終於漸漸有了焦距。
    “你嚇死我了。”林楊大驚之下甚至感到有點虛脫，緩了緩才輕撫對方的後背，低聲感歎。
    鄭星耀半晌才平順呼吸，啞聲道，“我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林楊頷首，同時告訴他，“我剛才也是。”
    鄭星耀經此變故，臉色很是煞白，神情凝重地說，“這已經是我在這房子裏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了，恐怕是冤魂對我們產生了影響，得快點離開才行。”
    “你看那裏。”林楊這才想起自己原本正在詢問對方的事，“於淩的幻象逃跑的時候出現了一扇門，她已經出去了，我們要跟出去嗎？”
    “於姐呢？”鄭星耀看了看門，發現那是先前於姐所在的位置，不答反問。
    “我也不知道，於淩跑出去的時候，把它撞散了。”林楊不太想回憶那驚悚的一幕，隻對鄭星耀簡單陳述了一下情況。
    “先不管於姐了。”鄭星耀有點恍惚，扶著林楊特意伸到他麵前的手臂，開始分析道，“我們之前出不去應該是因為於淩在房裏的場景還沒回溯完，現在看來是要重放下一段了，我猜打開門後就能看到。”
    “原來門外不是出路。”林楊不無失望地說。
    “恐怕我們非得看到於淩是如何喪命的才算結束。還有於姐，不知它還會不會再出現，對我們有沒有威脅，總之我們的行動宜快不宜遲。”鄭星耀不得不繼續提醒他。
    “知道了，我們走。”林楊會意，扶著鄭星耀往那道門走去，兩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