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楊感覺到一絲天光透進睡夢裏，將他喚醒。
    他總覺得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隻是老也想不起來，應該和某個特別的人有關，是誰呢？
    饒是毫無頭緒，他還是早早地起床，把自己收拾幹淨，認真打量了自己一番後，便打算漫無目的地出門走走。
    他幾乎是和隔壁的柯峻同時開門，兩個人徑直打了個照麵。
    這個高大的男人性情爽快，可惜實在少言寡語，他們平時根本說不上話，就算碰麵了，也不過互相點個頭，便各走各的。
    但今天林楊卻在阿K的門前駐足了片刻，像是要確定裏麵是否還有人會出來。會是誰呢？讓他心裏竟然隱隱有所期待。
    一陣細密的刺痛從太陽穴依始，迅速漫延開來，讓他頭痛得無法思考。
    直到他離開2402室的門前，走向電梯的時候，這莫名的痛楚才逐漸有所緩解。
    柯駿也在等電梯，林楊走到他旁邊，後者隻是遞了個眼神，仍舊沒有攀談的意思。林楊對此很是習以為常，目光徑直瞥向顯示樓層的那塊電子板。說來也巧，他麵前的這部電梯正在平緩地上升，眼看就要到達頂樓了。
    “叮”，熟悉的提示音響起，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從裏麵款款走出來一個眉目清朗、氣質溫潤的美男子，看到他們後禮貌的頷首。雖然這人生就了一副笑模樣，但總是鐫刻在他臉上的淺笑卻因為過於客氣而顯得疏離。
    孟晴也是林楊的鄰居，是個在自家開畫室的自由職業者，平時深居簡出鮮少與人碰麵，和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林楊與他更不相熟。
    他學著柯駿的樣子也衝對方頷首回禮，然後微微讓出點空間，讓他過去。
    “謝謝。”孟晴聲音剛飄向他們耳中，人已經從他們中間穿行而過。
    林楊以為電梯裏沒人了，就想進去，誰知道剛邁開腳步突然又從裏頭竄出一道黑影，把他嚇了一跳。那黑影速度極快，幾乎是一閃而過，林楊將身體轉了個足以朝它離開的方向探望的角度，但見它已經追上孟晴，到了他的腳邊，林楊這才看清楚那是隻黑貓。
    林楊看著它仰起頭對孟晴邊叫喚邊眯起金色的眼眸，也不知怎的，就起了一陣心悸。
    “進來嗎？”
    就在他晃神的時候，柯駿已經在電梯裏了，正按著開門鍵等著他。
    “好的。”林楊連忙快步走進去，但腦海裏總揮不去那隻黑貓眯眼的模樣。
    電梯在下到14樓的時候，停了下來。
    走進來三個人，林楊有點印象，記得他們好像是一家子。
    那男人不知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臉色灰敗不說，走路的樣子略顯蹣跚，進電梯後就佝僂著身體靠在離林楊他們較遠的角落裏。他的妻子領著兒子跟在他後麵，這對母子的表現也很古怪，全都麵無表情，站定後就一直木然地瞪視前方，漆黑的眼瞳裏缺少神采。
    他們進來後本就沉默的氣氛變得詭異而壓抑，林楊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有點後悔出門這個決定。
    從14樓到1樓，一分鍾都不到的時間，林楊卻因為置身的氛圍還是覺得有點長，以至於當電梯門再度打開的時候，他不由長籲一口氣，單向柯駿眼神示意，便率先匆匆離開了電梯。
    公寓大廳的前台外站著三個人，正對他的是物業經理於姐，今天的她看起來和平日很不一樣。未帶精致妝容的她形容憔悴，滿臉疲憊，眼下的青黑尤其嚴重，正心不在焉地在聽著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小刑警說話，一旁還陪著目光陰翳的保安。
    發現林楊後，於姐原本渙散的眼神像是瞬間找回了焦距，她毫不猶豫地主動叫了林楊。
    林楊和物業的人交集很少，於姐也不是愛東拉西扯的個性，所以會被叫住讓林楊有些費解，特別是在保安陰惻惻的注視下，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小警察則是因他們的反映才留意到他，林楊覺得直接走開不太好，便硬著頭皮過去，他不想多管閑事，就向喊他的於姐打了聲招呼。
    “林先生，你來的正好。這位警官先生因為有人失蹤了，所以過來調查，他要找的女士是我們這裏剛搬來不久的住戶，就住在2203室。是昨晚上突然失聯的，這是她的照片，你有見過嗎？”於姐顯然搶先把小警察的台詞都說完了，對方隻能眨動眼睛在旁邊頻頻點頭。
    林楊看向於姐遞到他眼前的照片，這是一張合照，裏頭的兩個女人，左邊稍年長的那個長相普通、架著眼鏡，唯一有些特別的大概是就算隔著相片也能感受到她的緊張，一看就有些神經質的類型；緊挨著她的倒是個斯文秀麗的女孩，素淨的臉龐上掛著靦腆的微笑。
    隻不過無論她們中哪一個，林楊都完全沒有印象，於是很幹脆地搖頭。
    說起來於姐也是奇怪，分明是她特別把自己招呼過來看照片的，卻似乎對他的答案並沒有任何期待，看了他的示意也完全不為所動，甚至沒再說話。
    倒是那小警官接著問，“這上麵的兩個人你都不認識嗎？”
    “嗯。如果她們剛搬來的話，我應該是還沒機會碰著過。”林楊如實相告。
    “她們是一對姐妹，左邊的是姐姐楊懷芳，就是她失蹤了，她妹妹楊素清報的警，如果你有看到楊懷芳，還請立即通知我和楊素清。對了，我姓張，這是我的聯係方式。”
    隨著這位張警官的介紹，林楊又忍不住看向照片，隻一眼，他卻突然心頭一顫，發現很不對勁。
    照片上依然還是那對姐妹，隻是兩個人的表情卻有了微妙的差別。妹妹笑得更開，那抹清淺的笑容竟然扯出了詭異的弧度。至於姐姐，她本就眼神憂鬱，此刻那憂鬱變得太過深沉，看起來更像是怨毒地盯著他。
    “這照片……”林楊指著照片卻不知從何說起。
    “照片？怎麼了？”於姐不明就裏地收回照片，她自己也看了看，似乎並未察覺異樣。
    林楊也認為這麼匪夷所思的事不可能發生，疑心是自己一時眼花了。
    “那個……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他收下張警官的聯係方式，撒了個謊，隻是不想再留在這裏繼續和他們討論這對姐妹的事。
    “今天大霧，林先生出行要注意安全呀。”從剛才起就沒有開口的保安突然慢條司理地說道。
    本來他說的沒什麼問題，可加上他陰陽怪氣的口吻，怎麼聽都像是反話，充滿了不祥。
    林楊不太喜歡這個保安，所以選擇無視他可疑的關心，自顧自的離開了前台。
    沒想到，他剛轉身就看到柯駿從通往樓道的安全門裏出來，又轉回電梯間。
    林楊略有詫異，心道，難怪自己被於姐拖住卻沒看到他，原來他不是要出門呀。可是他去一樓的樓道裏幹什麼？丟垃圾肯定不對，因為他手上沒有東西，可除此之外，林楊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等等！還有那個詭異的一家三口呢？他們也沒有出現在大廳裏，又是身在何處？
    雖然林楊滿心困惑，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撒的謊立即就露出馬腳，隻得故作著急地快步走出了公寓。
    果然如那個保安所說，外頭的街道都被濃重的霧靄包圍，雖然還能視物，卻總有種霧裏看花般的不真切感。
    林楊的本意其實就隻是出來溜達，自然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就在他左顧右盼地思考著往哪走的時候，冷不防就看到公寓的對過並排站著四個人，齊刷刷地正麵朝著公寓的大門，凝視著從這裏出來的每一個人。
    林楊要定睛打量，才能輪番看出這四個人的樣子，事實上，他還真希望自己沒有因為好奇去探究他們。因為就在他看清他們的模樣的瞬間，整個人都如同墜入冰窖，渾身止不住地打著顫。
    這是三男一女，其中一個男人的臉上布滿焦黑、另一個則頭破血流，第三個男人表情抽畜，嘴巴無意識地不斷開合，像是條離開水的魚拚命呼吸。他們中唯一的女性麵無血色，上半身一直在晃動，林楊順勢往下看，驚恐地發現她的腰部不知被什麼切開了一大半，鮮血從傷處湧出，尚且相連的那部分皮肉完全不足以支撐她上半身的重量，所以才會看起來搖搖欲墜。他們的眼中都沒有瞳仁，被灰白填滿，可偏偏像是能看到林楊，直勾勾地對著他。
    這幾個哪裏是人啊？分明是白日見鬼！
    林楊顧不得身體還在顫抖，嚇得拔腿就跑，邊跑邊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生怕這四隻鬼怪會追上來。好在他們一動不動，身影隨著他跑動時拉開的距離，漸漸消失在濃霧之中。
    林楊跑到快要肺部缺氧才停下來，手扶膝蓋大口喘著氣。
    “林楊!”
    他倏的聽一聲清亮的呼喚，那聲音那樣熟悉，牽動他的心，縈繞不散。
    “星……耀，鄭星耀！”他的腦海中緊接著就閃過這樣一個名字，他用盡自己剩餘的全部力氣大聲地把它喊了出來，就算頭痛再度來襲，也無法阻止那張俊逸靈秀的麵龐於他的記憶深處浮現。
    是的！不遠處在迷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就是鄭星耀，自己的愛人，他怎麼能忘了今天應該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日子。
    林楊立時忘了恐懼，激動無比地想要靠近鄭星耀。
    可與此同時，迷霧中又衝出來一個人，一頭就撞進他的懷裏。林楊驚詫地低頭，看清撞上他的是個穿著校服的嬌小少女，她低著頭，身體瑟瑟發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你沒事吧？”林楊問，他急於去找鄭星耀，就有心想要推開這少女，但看她驚惶的樣子又有些不忍，終於還是先確認她的情況。
    可那少女隻顧著顫抖，並沒有回應他。
    林楊隻得耐著性子再問一遍，“小姐，你怎麼了？”
    少女這時猛地一抬頭，她的麵孔青紫浮腫得根本看不清原先的五官，流著血淚的眼底也是一片灰白，隻見她緩緩對著林楊露出陰冷的笑意……
    “啊！”
    林楊是被自己夢中少女抬頭的那一幕嚇醒的，此時已是天明，房間外格外吵鬧，像是出了什麼事。
    他卻還是獨自沉浸在驚恐之中，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做這麼一個詭異的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