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星耀把孟晴領進門，才發現剛才走的急，竟然沒關燈，他無聲拍了一記腦門，埋怨自己真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
    “星耀……”
    適時，被他晾在一旁的孟晴再次低喚他姓名。
    “對了，你先坐吧。”鄭星耀沒有看孟晴，而是略顯局促地為他拉開床邊的一把椅子，自己則坐到床沿，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怎麼這麼晚也沒睡。”
    “睡不著。”孟晴在鄭星耀的示意上端坐在椅子上，默然端詳了鄭星耀片刻，又說，“而且還有點不放心你，沒想到，林楊也和我一樣。”
    “他不是……他是……”鄭星耀難得嚅囁，吃不準該不該這麼快就把他和林楊之間的那點私情吐露給孟晴聽。
    鄭星耀不希望孟晴追根就底，卻並不知道對方也未必想這麼做。
    或許孟晴如畫的眉眼間盡顯洞悉世事的神采，偏偏就不諳情愛，所以就算他能看懂鄭星耀和林楊之間的關係變得曖昧如斯，就算是他自己先提及林楊的名字，卻終究沒有繼續點破，甚至主動略過這不免尷尬的話題，又重複了一遍來意，“我真的有點擔心你。”
    鄭星耀這回總算聽出了重點，困惑地望向他，“擔心我？為什麼？我跟你們一樣都已經完好無缺地離夢了呀。”
    “不單是入夢的事，在沒聽說阿K大伯的事之前，我和叢峻正談起關於你的一件怪事。”孟晴一臉正色地問鄭星耀，“星耀，你先好好想想，最近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對勁的情況？”
    “……不對勁的事難道不是最近每天都在發生嗎？”鄭星耀嫌氣氛太緊張，忍不住半開玩笑地緩和道。
    “我是說除了公寓和林楊的事之外，還有什麼嗎？”孟晴並沒有陪他笑鬧的心思，仍舊正容提醒他道。
    鄭星耀見他如此認真，也收斂了神色認真思考起來，“我想想……不對勁啊……對了，有那麼兩三回吧，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可結果就是找不著人。”因為最近事情多，他當時雖然覺得古怪，但轉頭也就忘了，如今經孟晴提醒再回想起來，確實挺詭異的。“你這什麼表情？不會是你和叢峻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吧？”鄭星耀說完，立時被自己的猜測驚出個激靈。
    孟晴不等他說完就憂心忡忡地看著他，隨後便以沉默代替回答。
    “到底是什麼？”鄭星耀瞬間繃直了背脊，緊張地追問。
    “叢峻說他曾無意中在你手上看到一道痕跡，但轉瞬即逝。他當時還不確定是不是眼花，直到昨天下午我們在公寓大廳等電梯的時候，他看到小琴的額頭上也有那樣的痕跡……”
    “什、什麼樣的痕跡？”鄭星耀匪夷所思地聽著從孟晴口中說起他從未察覺到的存在於自身的痕跡，徑直把雙手舉到眼前翻覆地查看。正因為縱然孟晴說得煞有其是，他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出，才會張口結舌。
    “他說是血痕，像一道口子，而且似乎隻有他能瞥見，我也看不到。”孟晴觀察著鄭星耀的神色，怕他過於驚惶，便盡可能以輕緩的口吻告訴他。
    當然，鄭星耀並沒有孟晴憂心的那般脆弱，反而在絕大多數時候他的內心都是堅定而強大的，所以驚懼過後，他還是很快讓自己試著平複下來。他知道孟晴還有未盡之言，光是一道隻有陰陽眼的叢峻能看到的痕跡，並不足以讓孟晴如此慎重。與其胡亂瞎想，他倒更願意知道最壞的真相，於是向對方直言，“你在擔心什麼，孟晴。我想知道全部。”
    孟晴無聲歎息，還是如實告訴他，“我們本來就對那痕跡有些介意，特別是叢峻，他認為，這痕跡類似一種標注，因為隻有擁有陰陽眼的他能看到，所以有這樣的標記絕對不是尋常事。至於我，縱然之前將信將疑，現在卻也要為你懸著心。”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鄭星耀眸光一閃，即刻會意。
    孟晴這回幹脆歎出聲來，才幽然又開口，“我所在的客房與那位張警官相鄰，和你們分開後我們一路走著，聊了些各自不知道的事，他告訴我……小琴今天傍晚在公寓對過出了意外，已經……死了。”
    “怎麼會這樣！”鄭星耀驚呼，隨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全是因為那道詭異的痕跡把他和小琴牽連在了一起，也因為短短幾天裏公寓的物業人員接連發生的慘案。
    “聽張警官的意思，雖然是意外，小琴卻死的蹊蹺，一塊路牌無端落在她身上，幾乎將她截成了兩段……而我和叢峻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的神色也很不正常。現在聽你提起，才知道原來你近來身邊也不太平，我怎能不為你擔心。”孟晴從進門起就鎖著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他突然站起身，鮮有的失態道，“不行，我得去找叢峻，他有陰陽眼，讓他先確認你此刻周遭是否安全？”
    “這麼晚了，你就別折騰人家小孩子了。”鄭星耀連忙拉住他，如此被情緒左右的孟晴他是頭一回見，孟晴的不安不亞於自己，於是反倒要他這個當事人先行安撫，“你也不想想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留宿，就算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盯上我，它一時半會兒應該也進不來。”
    “可是阿K大伯他們不是……”孟晴還有些猶豫。
    鄭星耀趕緊搶先解釋說，“他們不是追人離開才出了事嗎？”
    “那個中邪的人……”
    “說起來那人也是在來廟裏之前就中了邪。”鄭星耀又打斷他。
    “你這個人呀，總是對自己的安危不上心。”孟晴重新坐了下來，低聲感慨。
    “你又何嚐不是，這麼顧及我的安危，卻不管你自己分明體質特殊，我若真惹上什麼麻煩，你呆在我身邊說不定也會被波及。”對於孟晴的關切，鄭星耀不是不動容，隻是有些話他憋在心裏有些時候了，現在自己既然已經和林楊在一起，他覺得必須說清楚。所以他隻是頓了頓，便刻意補充道，“孟晴，謝謝你，你是我永遠的好朋友。”
    孟晴微微怔愣，姣好的唇瓣輕啟，卻因為百感交集，連他自己也理不清此刻應該對鄭星耀說些什麼。
    “對了，孟晴，我得拜托你一件事。”鄭星耀點到為止，話鋒一轉又徑直提出請求。
    “啊？哦，你說吧，什麼事？”孟晴慢慢緩過神，故作自若地問。
    “血痕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林楊？”鄭星耀生出這個想法時，突然就明白了之前林楊為什麼會對自己隱瞞又開始發夢的事。
    原來當你深愛一個人，做任何事第一順位想到隻會是如何顧全對方，哪怕讓對方操心、憂慮都是舍不得的。他之前真是錯過林楊了。思及此，鄭星耀情不自禁地露出苦笑。
    孟晴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沒有過問，他本能地不想了解鄭星耀和林楊之間的情事，他實在不喜歡胸口像現在這樣隱隱發悶。
    “你特別這麼交待，我肯定會替你保密。但是也請你最近盡量不要獨處。還有就是等天亮了，一定讓叢峻試試有沒有可能看出來你是被什麼糾纏。可惜，小黑最近越發行蹤不定，不然就可以從它那裏問問血痕的根源。”孟晴答應的同時，免不了又為他操心。
    “我知道的。我會保護好自己，關於那個血痕，你家小黑不在，我們還可以問問靜竹大師或者……算了……我還是不想和言瑞打交道。雖然應該真是他救了我們。”鄭星耀還是介意言瑞出現的時機。”
    “沒想到言瑞竟然這麼厲害，而且他和阿K大伯照理說也是師兄弟，看起來卻好像他們彼此之前都不知道有這層關係。”言瑞會突然介入顯然也讓孟晴有些意外。
    “這層關係阿K是鐵定不知道的，至於言瑞嘛……有機會再試探一下吧。”鄭星耀說話間不經意看了下時間，發現都快三點了，忙止住了話頭，催促孟晴，“都這麼晚了，你還睡不睡了。快回去吧。你信我，我在這裏肯定是安全的。”
    孟晴看出鄭星耀的堅持，想留下陪他的話到了嘴邊又收回心裏。他緩緩起身，最終還是想起了身為“朋友”的分寸。
    “阿K應該是和你住一個院子的，有事你喊他。”臨走時，孟晴還在囑咐。
    “知道啦。你真是關心則亂，怎麼這麼囉裏囉唆，睡覺！睡覺！我也困了。”鄭星耀其實早就睡意全無，但為了讓孟晴寬心，還是佯裝打了個哈欠。
    孟晴終於不太放心地離開了，鄭星耀合上門，目光隨即在電燈開關上停留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去動它。就著燈光，他合衣走到床邊躺下，心緒繁亂地瞪著天花板上的紋路。
    不知怎麼，他驀地就想起了多年前遇難的好友，想起對方出事前日漸憔悴的模樣。也許對方當時的心情就和他現在一樣，分明感到威脅就在身邊，卻無能為力。他不想讓任何人為他擔憂，卻無法阻止自己忐忑難安。
    血痕的事終於如他所願衝淡了他前一刻和林楊散步時還溢滿心澗的甜蜜，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苦澀。
    現在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安定平淡、遠離吊詭的日子，因為他太想和林楊好好談一場戀愛，普普通通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