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聲一波波襲來，叫人聞則心驚膽寒。
    而這聲音並不是從林楊等人麵前扭曲斷層的異界入口傳出的，而是來自他們身後。
    林楊和其他人一起勉強轉過身想看個究竟，刹那間，恐懼如同驚濤駭浪占據了他所有的思覺。
    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巷子裏的怪物蜷伏在地，身上既像是燃燒著熊熊的黑色火焰，又好似豎滿了強韌的尖銳利刺，隨著它的行動在他們眼前搖晃。
    它仰麵對著他們，張嘴就露出滿口虎齒，嘴裏滿是血腥氣，盡管如此，在它的臉上還是隱約可以分辨出人類的五官，隻不過眼中幾乎被青白色填滿，隻餘一線晦暗。
    林楊見了這怪物很是驚詫，不單他，鄭星耀也覺得不對勁。
    “林楊……它……它不就是你夢裏的那個凶靈？”鄭星耀率先顫聲指出。
    “似乎和《夢魘》裏一張插畫中的怪物也很像。”連叢峻都看出了端倪。
    林楊和孟晴蹙額不說話，其實就是默認了他們的看法，阿K目光掃視了一圈，也終於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由訝然問道，“按你們的說法這東西不是應該呆在夢裏嗎？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鄭星耀心念一動突然緊張地扯了一把林楊的袖管，“林楊、林楊，你能分得清現在自己是醒著還是發夢嗎？”
    林楊聽了他的話一開始還微微發愣，等他反映過來，即刻心悸不已。
    鄭星耀見他猶疑不答，便幹脆把自己的猜測說明白，“我在想，如果你突然發夢的話，我們現在是不是都無意中入了你的夢……”
    話沒講完，原本伏在遠處的凶靈卻倏的躁動起來，邊吼叫邊揮舞著長有尖利指甲的雙手。
    “如果是夢的話這也太逼真了吧！它要是衝過來，怕是活活撕了我們都綽綽有餘。”阿K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看就要發狂的凶靈說。
    “護身符呢？”鄭星耀心急火燎地推開阿K，湊上前提醒也難得慌了神的叢峻。
    叢峻手裏攥著錦囊，恍然看了鄭星耀一眼，忙舉起手問，“我該怎麼做？”
    鄭星耀卻被問住了，之前他們用到這符時至少隔著扇門，所以隻是把它貼在掌心裏按在門板上就起了作用，可現在，他們和凶靈之間無遮無擋，難道要冒死近身貼到它身上去？
    “如果現在是在林楊的夢中，你們說我現在把他揍醒還來不來得及。”被鄭星耀推到一旁的阿K在他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問道。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林楊忌憚地瞄了眼阿K壯碩的身板，緊張地反問。
    “當然是……”阿K故意停頓了一下才開口，“開玩笑的。”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是不怕死。我還在想誰把這符貼到那家夥身上最合適，看來除了你也沒誰了！”不等林楊抗議，鄭星耀先行咬牙切齒地恐嚇他。
    沒想到阿K還真把手伸到叢峻麵前說，“符給我吧。”
    “你別鬧了！”說歸說，鄭星耀還是不放心阿K冒險。
    “放心吧，我沒打算和那位近身肉搏，白白送死。這裏就我小時候見過我大伯驅邪除魔的儀式，哪怕學不像也總得試試。更何況，你們這次都是陪我，我總得對你們負責到底。別磨蹭了，快點！”阿K收起嬉笑，正容向他們說明，末了又催促叢峻。
    “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和你一起。”鄭星耀見他拿過錦囊就欲走向怪物，連忙跟了上去。
    鄭星耀一動，林楊也急切地說，“我也……”
    “不需要那麼多人，我隻不過稍微靠近他一點罷了。你們站在這裏別動，萬一不對勁，林楊你就隻有靠自己想辦法從夢中清醒過來了！”阿K不容他說完，回頭喝道。
    林楊聞言就頓住了，握緊了拳頭，自責不已。如果眼前的危機真是因發夢而起，他比誰都希望自己能盡快清醒，若是有人在他的夢中受到傷害，叫他該如何自處。可是，偏偏他從來就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夢境，反而處處受製。他對此雖滿心不甘，但也無計可施。如果胖揍自己一頓真有用的話，他寧願讓此刻分立在自己左右的孟晴和叢峻往死裏下手。
    “你們三個多少都有些特殊，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別受它影響才好。先讓我和阿K拿著符試試吧。”鄭星耀縱然看出林楊神情懊喪，但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也和阿K一樣地堅持，語畢，便和阿K繼續並肩朝前走。
    阿K看著挺有氣勢，事實上很缺乏底氣。隨著兩人漸漸走近，到處都彌漫著腐朽的腥臭味，凶靈的躁動讓空氣都在震蕩，而他們在這個未知的敵人麵前隻能顯得勢單力薄，所以唯有孤注一擲。
    阿K停下腳步，心中反複請求諸神庇佑，而鄭星耀的臉上也是神情忐忑，“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躲在我後麵給我壯膽就行，不過話說在前頭，該跑的時候必須跑，保住小命最重要。”阿K故作輕鬆地說。
    鄭星耀沉著臉不說話，看樣子是不願依言躲到他身後去。
    阿K知道他的性子，不由苦笑，突然又看著鄭星耀身後臉色一變，質問道：“你們又是什麼情況？”
    鄭星耀扭頭一看，原來林楊他們還是跟了過來。
    “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們是一個團隊嗎？”林楊語氣鏗鏘，難得顯露出毅然決絕的態度，“既然如此，關鍵時刻就該站在一起。”
    鄭星耀在林楊的眼中多是看到溫柔之色，此時卻完全被其間灼灼的堅定眸光吸引。
    “你倆先別急著惺惺相惜了，剛剛是誰罵我都這個時候還不知死活的？就算你們把我們都當成透明的，要是怠慢了前麵那個大塊頭，人家不依起來可是要隨時暴走的！”阿K說著，把手伸到正對視的鄭星耀和林楊中間，快速地上下晃動兩下。
    鄭星耀回神，再度把注意力放回到凶靈身上，這才驚覺凶靈忽的安靜了，正歪著頭打量他們。
    “他想幹什麼？好像不大對勁。”鄭星耀提醒眾人。
    阿K已經無暇回複他了，他也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此刻他們所有人屏息的樣子都納入凶靈青白的眼底，它緊盯他們的樣子像極了在確認獵物，伺機而動。
    他從剛才開始除了求佛祈福，心裏頭就在拚命回想大伯過去曾試圖教他的東西。他記得大伯說過，符籙的作用分為三階，自身之力、施者之力、誦咒之力。在他們的戰鬥力約等於“零”的情況下，想要加持符籙，就隻能靠念咒，但不知道是否也能借以驅動符籙。但不管怎樣，總好過坐以待斃。
    他思及此，將錦囊置於兩掌之間，張嘴嚅囁了半晌，念的還是六字大明咒。誰叫這是他隻能記得住這句，隻不過之前唯一一次想用的時候還是在醫院，卻因為快遞小哥沒等他念完就醒了而以失敗告終。但願這一次可千萬不能有閃失。
    “唵嘛呢……”
    有時候世事就是那麼湊巧，怕什麼來什麼。他剛念出聲，凶靈就像是一下子也感應到了危機，仰天長嘯，鋒利的指甲憑空劃出血痕，緊接著竟然發出了沙啞的人聲。
    “血還不夠。”
    怎麼又是這話啊？！
    阿K不禁一愣，腦子裏閃現醫院天台上快遞小哥瘋魔的場景，怔怔地忘了往下念。
    “不好！”他這一愣神，就聽得鄭星耀大叫了起來，“它要過來了！”
    話音剛落，凶靈果真張牙舞爪地向他們一路衝過來，奔跑的時候，在它身上噴出翻湧的黑霧，宛若一旦被它抓住，活人轉瞬就會被帶著血腥氣的濃霧吞噬，莫說是區區血肉之軀，屆時怕是連三魂七魄都蕩然無存。
    “大哥，你快接著念啊！”鄭星耀拉著阿K和其他人一起快速後退，邊退邊喊。
    狂風大作，阿K感到臉上一陣陣刺痛，像是被風割出了一道道口子。疼痛反而壓製了驚惶，他竭力凝神，終於再次開口念誦，“唵嘛呢叭咪吽！”
    霎時，他的兩掌之間金光閃耀，射出的光芒擋住他們前頭，與黑暗之氣相衝。而更奇怪的是，不但他的掌心灼痛難忍，體內也像是被點燃了烈火，驚濤般的熱浪於百骸周旋不散。
    與此同時，凶靈的那張令人毛有悚然的鬼麵在衝入金光中的下一秒迅速燃燒起來，灼燒之處先是支璃破碎，緊接著就隨著火光化作飛煙。慘叫聲刺痛眾人的耳膜，但凶靈的速度卻越發迅猛，追上他們後一躍而起，眼看就要迎麵飛撲上來，一雙利爪作勢要將所碰觸到的一切撕個粉碎。
    “啊！”阿K暴喝，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他把雙掌猛地推出。
    金光立時大盛，加速了在凶靈點燃的明火，但見這個來自冥幽的黑暗之物在刺目的光照下無所遁形，倏忽之間便於半空燃成一團火球。
    伴著它撕心裂肺地慘叫聲，襲向眾人的還有熱浪的衝擊，宛如爆炸的餘波，將他們瞬間掀起，但摔落時誰都沒能墜地，他們的身體仿佛在一片金燦燦的光芒中不斷下沉，直到意識最終伴著化不去的檀香味消散……
    離張篤棟所在便利店幾步之遙，張筱雲突然停住了腳步，隻為在他耳畔乍響起一聲暴喝。那聲音帶著回響，很是耳熟，應該是阿K。
    他連忙回頭看，夜色中的街頭上，路人行色匆匆地在他眼前穿行，卻並不見那抹健碩的身形。
    而眼前的燈火照得他心神有些恍惚，莫名就生出幾分若有所失的悵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