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筱雲和張篤棟回到公寓，後者剛看到警戒線的一角就別開了眼，可架不住腦海中生出血腥的回憶，一時感到頭暈。
    張筱雲連忙扶住他，加快腳步往公寓裏去。
    回來的路上，他已選擇性地對弟弟講了些關於這棟公寓和自己意欲調查的一些事，隨後，兩人很快便有了分歧。
    張篤棟認為，張筱雲放不下失蹤的師傅，這份心意他完全能夠理解，所以在哥哥說為了方便調查要搬來西霞公寓的時候他也沒有橫加阻止。可是凡事都得有個度，在張篤棟看來，保證自己的安全就是那個度量標準。
    沒想到張筱雲不但在明知公寓裏有超自然不可抗力存在的情況下，仍不打算暫停調查，還且越發深入，甚至招攬些旁枝末節，比如他隔壁那個女人的事就是。雖然張筱雲盡量把在2203室的經過說得輕描淡定，但隻要沾染上靈異色彩，都會叫人情不自禁地放大想象，細思恐極。
    張篤棟的想法很簡單，他希望張筱雲離開這裏同自己回去，就算是繼續調查蔣客的失蹤也不能和這棟詭異的公寓牽連不清，至於旁的，更加不用去管。
    張筱雲暗道張篤棟天真，蔣客的失蹤從一開始就是因西霞公寓而起的，除非不管不問，否則哪裏撇得清關係。不過他對自己這個弟弟向來忍讓，還是盡可能溫言同他說道，隻不過無論自己如何表示會當心，都無法打消張篤棟的思慮。
    因為雙方的堅持，雖不至於爭吵，但誰也沒能說服誰，各自較著勁。
    最後還是張篤棟一臉不舒服的樣子讓張筱雲的心裏終於產生了一絲動搖，雖然這對兄弟單從外表來看，弟弟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但那是大多數時候，對於曾經發生過的某些事張篤棟一直有巨大的心理陰影，為了不喚起他心中過往的陰霾張筱棟長期以來都極為小心地避免去觸碰。西霞公寓如今連發意外，如果張篤棟真因為不放心自己而強行留下，一旦有什麼閃失，他該如何麵對英年早逝的父母。
    可當他轉念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蔣客失蹤的切入口，還有願意幫忙的同伴，還沒正式開始就中斷調查，同樣也無法輕易自我說服。
    張筱雲兀自掙紮，扶著張篤棟穿過西霞公寓寂靜的大廳，也許是門前出了命案，住客們寧願躲在家裏，連保安都外出巡邏了，偌大的前廳隻有他們兩人。
    兄弟倆各懷心事，默然往電梯間走去，經過安全出口的時候張筱雲下意識地看過去，這一瞥卻恰巧瞄到門上的一小塊蒙著灰的玻璃上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整棟樓隻有一樓樓梯間的門是這種設計，似乎有人正利用這個設計原本躲在門後頭往外窺視，隻是剛才在一瞬間察覺到他的視線，擔心被發現，所以就快速躲開了。
    張筱雲不禁蹙額，猶豫要不要去樓梯間裏看看，卻聽得身旁的張篤棟催促道，“哥，這大廳的頂燈晃得我眼花，我們快點上去吧。”張篤棟的氣色直到現在還沒完全恢複過來，他自然不是因為燈光而暈，分明是暈血暈死人，隻是他好麵子，總認為這是膽怯的表現，所以從來在人前都不想承認。
    張筱雲對於那黑影雖心有芥蒂，不過最終還是選擇先看顧弟弟，繼續走向電梯。
    “噓。”
    四方臉的保安後背抵著牆，旁邊就是出入樓梯間的安全門，他扭頭向另一側俯視，右手食指豎在嘴中間，似笑非笑地輕吐了口氣。
    順著他的視線往下，是個男孩呆愣愣地站在他身邊，把自己的頭幾乎仰成了90度，沒有亮燈的樓梯間裏隻能透過公寓大廳射入微薄的餘光視物，地昏暗反襯出他的皮膚泛起青白的顏色，赫然是小傑。
    他木然看著保安的示意，機械化地眨動眼皮，倏然間翻了個白眼，那對無神的眼珠子便不知隱匿在了哪裏，眼中霎時慘淡無光。
    保安見狀絲毫不見驚惶，反倒是扯出一抹陰惻惻的笑意，幽幽對他道，“走，我這就帶你去找你爸爸。”說完，便牽住了男孩冰冷的手。
    電梯停留在22樓，張筱雲和張篤棟相繼走出來，張篤棟心裏的膈應總算逐漸緩和，至少有力氣吐槽了，“這棟公寓的物業管理真夠懈怠的，旁邊那部電梯壞到現在，也不知能不能好了。”
    張筱雲聽後隻是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哥？”張篤棟發現對方都站在家門口了還在朝走廊另一頭探頭張望，忍不住叫他。
    “篤棟，要不你先進去吧，我就去問問楊懷芳還好嘛。”張筱雲雖說是放棄從精神不穩定的楊懷芳那裏試圖再弄清楚什麼，甚至因為張篤棟而對要不要繼續管這樁警方已經在調查的案子而遲疑，卻終究對裏麵的人不大放心。
    他不確定楊懷芳如若離開這棟公寓是否還會被冤魂糾纏，他甚至無法勸服她離開，但他覺得至少要保證在這棟公寓裏還有人在意和過問她的死活，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越來越瘋魔，連真相水落石出的時候都等不到吧。
    張篤棟剛要阻止，但想到對門畢竟是個弱女子，又覺得連過問都不讓的自己顯得太不近人情，改口道，“我陪你一起。”
    張篤棟挺欣慰地衝張篤棟笑笑，兩人遂轉向2203室。
    蘇娜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把自己關在父母家的客房裏足不出戶，拒絕老人的關心，也不理會孩子白天時斷時續的哭鬧，就是不給任何人應門。
    她一直在等一通電話，於是維持著同樣的坐姿，不是心神恍惚就是翻看手機，直到夜晚降臨，月光不似日頭明亮，緊緊拉著的窗簾再也透不進任何光，她仍任自己被黑暗吞食。
    直到手機屏亮了起來，陌生人的來電喚回了她的精神，她用從來沒有過的迅疾速度接聽。
    “喂？是你嗎？”甚至等不及對方自報家門，她已經搶先急著開口了。
    許久的沉默後，她似乎是聽到了對方肯定的回答，糾結的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緊接著便連聲追問，“事情辦的怎麼樣了？你處理掉”它”了嗎？”
    這一回的答案似乎沒有令她滿意，甚至讓她驚叫起來，“為什麼會這樣？！你不是答應了會幫我處理的嗎？我才把它交給你的……說起來你為什麼無原無故地幫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說到最後，她的口氣變成了失去理智的質問。
    她的情緒激動，電話那頭似乎一直在試圖安撫，半晌才讓她獲得了少許平複，“現在怎麼辦？它去了哪裏？”她的情緒切換的很快，又變得彷徨無助起來。
    接下來對方出的主意讓她鬆開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而就在她遲疑著該如何回應的時候，客房的門外伴著急促的拍門聲傳入她父親焦慮的喊叫，“娜娜，你快點出來呀，小傑、小傑不見啦！”
    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讓蘇娜驚得瞬間就忘了正在通話，倏的站起身，滿麵都是惶恐之色。她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小傑在公寓門口陪她一起看著那個拖著行禮箱離開的背影時問過的話，“媽媽，那個人要帶爸爸去哪裏呀？我明天還能找爸爸嗎？”
    ……小傑不見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隨著這個念頭還生出一個猜想：他這是去找爸爸了？！
    思及此，她猛地丟下手裏還沒掛線的手機，雙眼通紅地用力捂住嘴，隻為不讓自己驚懼的哭泣滿溢出來。
    張筱雲站在2203室門前按了許久門鈴，都不見楊懷芳出現，隻能故技重施地喊了起來。“楊小姐，你在嗎？楊小姐？楊懷芳？”
    “沒有人哎。她會終於受不了去別的地方過夜啦？”張筱雲的叫聲在走廊裏回蕩，裏邊的人但凡聽力沒問題就不可能聽不見，張篤棟忍不住出言提醒。
    “但願是這樣……”張筱雲心裏並不是真正放下，隻是想到自己的拿回來的卷宗副本裏還有楊懷芳的聯係方式，不會真正與對方失聯才暫時決定作罷。“我們回去再說。”
    張篤棟鬆了口氣，張筱雲臉上已現疲態，他自己也夠嗆，顯然他們都需要好好休息……
    “吱！”
    因為張筱雲的放棄而重回安靜的走廊裏冷不丁響起這麼一聲叫喚，把兄弟兩都嚇了一跳。他們分別從反方向回轉身一看，才發現不遠處有隻大黑老鼠立在正中，黑亮的眼睛瞪得滾圓也正瞧著他們。
    “靠！這物業真是不能忍了，22樓還有老鼠！”張篤棟雖然不怕老鼠，但也習慣性地把吱吱當成了四害，氣憤地罵罵咧咧。
    “……”張筱雲卻盯著老鼠沒說話，不知是不是錯覺，對視中他感到老鼠的眼中格外有靈氣，精光四射，同時他還能在那隻胖乎乎的臉上看出對方欲言有止的表情。
    “吱！”
    吱吱不耐煩地又叫了一聲，因為還不清楚張筱雲的路數，自己也不想對太多人暴露身份，它隻能恢複佯裝。
    可是麵前這對兄弟的腦袋看著都不太靈光，傻大個兒弟弟膽敢對自己滿臉嫌棄自不用說，這仇它記下了。但哥哥看著挺聰明伶俐，沒想到也自顧自地發著愣。
    說起此行的目的，起源是它和木木都餓了，管飯的卻一直沒回來。它等著、等著心裏突然不太踏實，怕是那個障眼的陣法不容易對付，所以想找個人去問問。可除了今天一塊兒出門的那幾個，他隻聽林楊提起過這一層的小張警官，所便找了下來。
    終於，又讀出了它滿臉不耐的張筱雲開口了，“你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嘛？”
    “吱！吱！”
    本來還想怨念他哥生來對小動物和弱小群體容易泛濫的同情心又發作了的張篤棟，在看到眼前的大黑老鼠真的在點頭時震驚不已，指了指老鼠又看向張筱雲，瞠目結舌，“你、你、你、它、它、它……”
    吱吱翻了個白眼，不願理會傻大個兒，扭頭就開始往樓梯的方向跑，跑兩步又回頭看了張筱雲一眼。
    “你是讓我跟著你？”張筱雲又試著問，隻見老鼠又點頭，徑直跑起來了。
    “我去看看！”張筱雲抵不住好奇心真就跟了上去，至於張篤棟，他因為驚愕錯過了阻止他哥的機會，也隻能緊隨其後，心裏不知第幾回叫苦不迭：這都是些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