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筱雲和楊懷芳的這次談話說到底並沒有什麼收獲，反倒是在他心裏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不敢想象，若不是阿K及時出現，鍥而不舍地喚回自己的心神，事態會向多麼可怕的方向演變。
    他很想將這一切一股腦地如數告知阿K，可最終還是因為張篤棟在場，忍住了這份衝動。
    不過，阿K卻像是能洞悉他的心事似的，道別時特意在他麵前揚了揚手機，順帶使了個眼色。
    張筱雲會心一笑，不知為何心裏踏實了不少。
    阿K回到家中，發現鄭星耀人沒在，包就放在沙發上，料想他不是去了林楊那裏就是找孟晴談天了。
    仔細想想，以前他倆幹什麼都在一塊兒，最近似乎卻時常分開行動。當然，這僅僅隻是說明他們的生命中都闖入了其他重要的人而已，對彼此的情誼卻沒有影響。比如調查公寓靈異事件的事，鄭星耀不還是毫不猶豫就應下了。
    想到靈異事件，阿K看了看時鍾，起身稍作了一番洗漱，便躺在床上打開了微信。
    他自從那次在醫院受傷之後，忘性好像變大了，於是幹脆將微信聯係人統統備注成了實名製，隻在重要的人後麵加個特別符號。比如鄭星耀的名字後麵是顆星星，林楊的是株小草，孟晴的是個太陽，張筱雲後麵自然是朵白雲。他下意識地打開對方的信息欄愣了愣神，關掉前又在白雲後麵加了兩個標記，一顆愛心和一匹馬，而他的網名就是駿馬奔騰。
    改完備注名之後，阿K感到莫名的竊喜，哼著小調開始和張筱雲打招呼。
    ——都忙完了嗎？
    話剛發出去，很快就有了回複，讓他不禁懷疑張筱雲是不是一直在線上等著自己。
    ——嗯，剛安頓好我弟。
    ——已經這麼晚了，累了吧。
    ——確實夠嗆。
    ——那要不要各自晚安，明天再說？
    張筱雲用的頭像是隻在電腦前正襟危坐的小白兔，可能是心理作用，阿K看著兔子一隻耷拉的耳朵，隔著屏幕都為對方感到疲憊，難得流露出體貼的一麵。
    ——再聊會兒吧，睡不著呢。
    張筱雲卻沒答應，緊接著又打過來一行字：
    ——楊懷芳家裏真的有問題，她人也很不對勁。
    阿K一挑眉，連忙問：
    ——你看到冤魂啦？
    ——那倒沒有，是楊懷芳突然抓住了我，她的手一片冰涼，房間的燈接著就閃個不停，然後，我就像是著了魔似的，有一會兒失去了意識。
    阿K看了張筱雲的描述，立馬想到了自己在2203室門口發出的事，不由眉頭深鎖。
    ——現在知道自己衝動了吧。我告訴你，我可是曆經千難萬險才救的你，簡直演了回異度空間。
    阿K說話一直半真半假，張筱雲似乎是不知怎麼作答，先行回複了一串“……”給他，隨後才跟了句：
    ——我聽到你拚命喊我才醒的，這次真得謝謝你，又欠你一個人情啦。
    阿K剛看完，很快又收到了個鞠躬的動態小兔子表情。
    看著幕慕上衝自己連連鞠躬的卡通小白免，阿K腦海中自動把兔子替換成了張筱雲其人，對方好看的娃娃臉上也和小白兔一樣掛著一本正經的動容表情，到最後他甚至因為自己的浮想笑出了聲。
    單為了此刻的樂趣，搭上一張自己僅剩的護身符也絕對值了。
    ——知道感恩就行，你可以想想除了做飯，還有什麼報答我的方式了。
    張筱雲沒有立即回複，隔了很久才發過了一個“是”字。
    每次逗完他，阿K都心情大好，也不想再賣關子了，就把今天原本想找他說的事逐字打了出來。
    ——你還得對我說一次謝謝，因為我可是給你拉了支隊伍。
    ——哈？？？？
    ——你忘了找我幫忙調查公寓靈異事件啦，我琢磨了一下，線太多，時間點又分散，光靠我們兩個調查有些吃力，就幫你把２４樓的人都叫上了。
    ——他們也都信公寓有靈異存在？
    張筱雲在句尾還加了個吃驚的係統表情。
    ——信，深信不疑，而且經驗豐富。
    阿K摸著下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還是感覺因為我牽扯了太多人進來不太好。
    ——總好過你單槍匹馬像今天一樣亂闖，結果還不是要我來救你。
    阿K的話恰到好處，擊中了張筱雲要害，輕易攻破了對方的抗拒，他知道沒有回複其實就是默許，於是繼續打字開導。
    ——你要是真覺得不好意思，就等你休息的時候好好露一手吧，張羅大家吃頓飯，既聯絡感情也方便分工。
    ——這當然沒問題，不管怎麼樣真的很感謝你。
    ——口頭道謝我可不稀罕，統統記著，要用行動表示。你得有為我當牛做馬的心裏準備才行。
    每次阿K開玩笑地提到報恩，張筱雲都會耽擱很久，才又傳過來條信息，這次也隻有一個字，“哦”。
    阿K樂了，滿腦子都是張筱雲苦大仇深的委曲模樣，立馬回過去一個摸手殺的表情，心裏情不自禁地想，若是此時真能摸一摸他頭頂柔軟的發絲那就更好了。
    就在他遐想之際，聽到了輕輕的扣門聲。
    “進來吧。”他說話的時候手指也未停下舞動。
    ——我室友回來了，估計有事找我，要不今天先這麼著。
    張筱雲那頭即刻以簡短的一聲“嗯”至此算是結束了聊天。
    “和誰發消息呢，一臉眉飛色舞的。”鄭星耀推門進來，看到阿K低頭看著手機在傻笑，不禁好奇道。
    “小張警官。話說，你肯定猜不到，我今天碰到鬼打牆了。”阿K故作神秘地衝對方眨動右眼。
    鄭星耀聽後一挑眉，學著他的口吻說，“巧了，你也絕對想不到，我剛才碰上大仙了。”
    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長籲一口氣。
    淩晨兩點，是規定夜巡的時間。
    手電光幽幽地打在盧林麵前幾格階梯上，反襯得黑暗更加深邃。
    他屏息凝神，還是有極細的嗚咽聲從上方飄入耳中，他所處的位置已經是13樓和14樓之間，其實在他剛走到4樓的時候感應燈已經不亮了，他也並不是不害怕，可是那聲音卻像是對他內心發出的召喚，他的意識清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行動，哪怕他已經走過13層樓梯，小腿都開始止不住抽畜，仍舊停不下來。
    饒是盧森平時膽子挺大，並不信邪，也知道情況不對勁，自己怕是要有麻煩了。
    “誰在上麵？有事就說話，至少得讓我知道你在幾樓啊！”
    精神緊繃到極致，他終於受不了地大叫了一聲。
    不想到，幽怨的嗚咽因為他的叫聲戛然而止，他竟然又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停下來了，下一秒他幾乎是跪坐在堅硬的樓梯上，驚魂未定地氣喘籲籲。
    就在這時，忽的有一絲陰風拂過他的耳根，讓他止不住打了個激靈。周遭的溫度驟然降低，轉瞬就變得寒氣逼人。
    手電筒就在他手邊，窄小的光照中仍可以看到升騰起的霧氣，他同能感覺自己原本浮在皮膚上的汗水也已然凝結成了冰霜。
    盧森哆哆嗦嗦地直起身，用手電筒急忙慌地四下探照，恍惚的光線遊走在深幽的黑暗中，讓他的視角也處處受限，甚至連他腳下的樓梯看起來都在變得扭曲。
    然後，隨著“啪”的一聲，他手中最後一點光亮也突然熄滅了。
    逃！
    他心裏閃過這個念頭，轉身就跌跌撞撞地下樓，想從13樓的樓梯間回到走廊上。
    可是當他慌不擇路地摸索著出口，卻又怎樣也找不著出入的安全門。
    “為什麼會這樣……”他自言自語地嘀咕，聲音顫抖不止。
    他總感覺陰風從剛才起就一直環繞在他的周身，時不時侵入他的皮表，不單激起一陣雞皮疙瘩，還令他頭皮發麻。
    剛才的嗚咽聲又毫無預警地鑽進他耳中，而且這一次就近在他的身側。
    他不敢再動，僵硬的將頭扭向發出聲音的那一側，倏的，原本模糊昏暗的視野中竄入一雙近在咫尺的詭異眼瞳，布滿血絲的眼眶裏竟然各有兩個瞳孔，全都死氣沉沉地瞪著他。
    恐懼如同驚濤駭浪滅頂襲來，他的情緒終於崩潰，心髒抽痛不止。下一秒，他便捂著胸口緩緩滑落在地上，很快就感到呼吸困難，大腦缺氧。
    “啊……藥……”他有氣無力地呻吟著，工作服的內袋裏就放著他隨身攜帶的藥瓶，可惜他已無力翻找，隻能任由自己的意識最終也沉入無盡的幽暗中。
    林楊從浴室一出來就看到吱吱四仰八叉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兩條後腿還時不時蹬上兩下。
    這副酣睡的樣子，讓林楊不禁搖頭失笑，也許是知道它不是真正的四害，知道它這段時間為了不讓自己發現連睡覺時都要動用法力隱身後，他心裏也生出幾分憐愛來。
    睡著的吱吱看起來確實就是隻普通的寵物老鼠，不會亂用法力或者裝模做樣，也不再嘰裏呱啦地說個沒完。
    但一回憶起它先前差一點害自己在鄭星耀麵前暴露心跡，林楊瞬間又覺得吱吱不那麼可愛了。想到自己的心事讓鄭星耀知曉，林楊就緊張不已。他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從不曾如此情怯。可鄭星耀於他太過特別，這份感情可以說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許就是在意才會小心翼翼。
    林楊察覺到自己的心緒又開始隱隱波動，忙深吸了口氣借此平息。他悄然扯過丟在沙發上的一條毯子，將一角輕輕覆在吱吱圓滾滾的小肚皮上，遂才起身踱回臥室。
    既然有鼠大仙為他鎮守，他可得好好利用起來，睡個久違的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