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楊耳邊前一秒還充溢著鄭星耀的驚叫連連，下一秒整個世界的聲響都好像被消音了一般，他好隻聽得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膛擊打出的狂亂節奏。
    被鄭星耀突如其來地抱了個滿懷，他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和對方靠得極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鼻息的溫度和發絲上附著的一縷幽香，有一瞬間，眼前白皙的側臉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至於鄭星耀，對他而言，抱住林楊完全出於恐懼的本能，可現在，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無法抑製、難以平複的緊張，究竟是因為對老鼠的心理陰影，還是因為過於貼近林楊的距離。
    他本以為隻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後來卻隱隱還能聽出從林楊起伏的胸前傳出的躍動聲。他情不自禁地扭頭去看林楊，兩人的鼻尖隻餘咫尺的空隙，凝視的目光膠著之際，心跳的聲音也終於融合在一起。
    “吱！”
    若不是因為老鼠不合時宜的叫聲，他們所見、所想、所能感知的或許始終惟有彼此。
    “它在哪裏？”鄭星耀迅速鬆開手，猛地跳上沙發，慌亂地四處張望。
    林楊答不上來，這時一團黑影主動從陽台後麵竄了出來，它熟門熟路地跑到桌腳下一躍而起，伸長脖子嗅了嗅桌上的蛋糕。
    這位不速之客倒不似鄭星耀想象中那麼可怕，圓滾滾的身體，烏溜溜的眼睛，腮上濃密的毛發將臉型修飾得圓潤不少，三瓣嘴隨著鼻子的抽動而微微開合，兩隻短小的爪子縮在胸前，兩條後腿則支持著它略胖的身體蹲坐在桌上。他雖然目不轉睛地盯著蛋糕，豎起的耳朵卻不停在打轉。
    既便如此，鄭星耀還是忌憚地看著它，比手畫腳地一個勁催促著林楊，“它出現了，快、快、快，快抄家夥！”
    林楊看看驚慌失措的鄭星耀又看看已經肆無忌憚地把嘴埋進蛋糕表麵的奶油裏的老鼠，不知道應該先顧哪頭才好。
    終於，他從口袋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電子貓”，握住的同時把手抻直，拇指扶在開關按扭上，那架勢仿佛手裏握著的其實是顆手榴彈，隨時隨地會被他擲向對方。
    “你不要動！”自認為嚴陣以待之後，他大喝一聲。
    老鼠抬起頭，胡須和嘴邊都沾著奶油，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眼他手裏的東西。
    “這是最後通牒。你最好現在就乖乖離開，再也不要出現，否則別怪我動用武力手段了。”他一本正經地威脅道，“你看到我手裏的東西沒有，四段變頻超聲波，我研究好久專門為你選購的，保證波波追魂，我就不信你頂得住。”
    “你對它說這些做什麼呀，它又聽不懂人話，用就是了。”鄭星耀在一旁看著他磨磨蹭蹭跟談判似的，隻能幹著急。
    “你是不是傻？”
    可不就是傻嘛，鄭星耀冷不丁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出了自己不好意思講明的話，心裏剛有點想認同，突然回過味來發現了不對勁。客廳裏現在統共隻有二人一鼠，不是他和林楊，那這聲數落又會是出自誰口？
    難道是……
    他和林楊麵麵相覷，隨即齊刷刷看向桌上對林楊的威脅絲毫不為所動的大黑老鼠。
    “你也聽見了？”林楊小聲問鄭星耀。
    “嗯。我好像聽到他罵你傻。”鄭星耀有點心虛地說。
    “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林楊發現這一回終於可能不是自己在發夢，連忙神秘兮兮地向鄭星耀訴苦。
    不料鄭星耀聽後卻質問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以為做夢呢。”林楊愁目苦臉地辯解。
    兩人狀似在打量老鼠，其實一直都竊竊私語，等於是把它晾在了一邊。
    對此，大黑老鼠突然就不淡定了，它那張三瓣嘴一開一合幹脆當著兩人的麵說起了人話，“本尊最見不得你們凡人打情罵俏！”
    鄭星耀和林楊這回是看的真真切切，嚇得同時退到幾步開外。
    “護身符！護身符！”鄭星耀急中生智，提醒林楊道。半個月前在林楊夢中他們才靠符籙退避過門外的惡靈，於是他便想到如法炮製。
    很快，兩人都把錦囊舉到跟前，但並不敢靠近老鼠。
    而大黑老鼠鄙夷地看著他們手中的護身符，不屑地冷笑道，“你們把我當成了什麼？竟然以為用這種東西就能對付我。”
    說完，他直立起身，胸前兩隻短小的爪子交叉在一處，下一秒就從它身上突然源源不斷地湧現出金光。
    兩人手中的錦囊霎時好像有了生命，“嗖”的從他們手中飛出，停留在空中開始自燃，轉眼就化作兩團金黃的火焰。等到火光隱去，空氣中飄浮著金色的粉沫，室內則彌漫著檀香的氣味。
    兩人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幕，最先回過神的是鄭星耀，他隻扭頭對林楊說了一個字。
    “跑！”
    林楊會意，立即和鄭星耀一同跑向玄關，打算奪門出逃。
    可才跨出去幾步，突然兩人又雙雙捂住臉麵蹲了下來。原來前方不知怎麼就像是多了道隱形的屏障，雖不至於堅硬如鐵，但直接造成的衝撞還是痛得他們眼冒金星、齜牙咧嘴。
    這時，有道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們身上，鄭星耀眼疾手快地拉著林楊逃到客廳的一個角落裏，轉身後又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情景。
    老鼠不知何時變的身，整整拔高了數十倍，對於這個客廳麵積而言儼然成了巨型，正磨牙鑿齒地走近他們，先前的呆萌之態早已不見蹤影。
    “這到底是什麼呀？它不會是想吃了我們吧？”鄭星耀對老鼠有心理陰影，如今陰影膨脹，恐懼自然也隨之巨增。他下意識地拽住林楊的衣袖，說話的聲音細若蚊足，但還是強撐著與林楊並肩，做好了一旦有危險隨時擋在對方身前的準備。
    林楊怔怔搖頭，心裏卻也做了一樣的打算。
    “吱！”老鼠又發出毫無意義的叫喚，聲勢卻足以讓天下的貓咪全部膽寒，它一腳踩在被林楊驚慌之中遺落的“電子貓”上，隻聽得“哢擦”一聲，再抬腿時，隻剩下支離破碎的殘骸。
    “你剛剛欲對我如何？”它冷冷地看著林楊問。
    “……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要和你做個了斷的，和我朋友沒關係，你讓他先走。”林楊沒有正麵回答，想到它這是要秋後算賬了，心裏除了怔忪，還在暗自埋怨自己。都怪他總是貪戀和鄭星耀相處的時光，明明也對這隻老鼠起過疑心，卻心猿意馬地沒及時想起來。他之前最不願意地就是連累鄭星耀，沒想到現在偏偏就給對方招來了他們完全應付不了的無妄之災。所以不管有多惶恐，他都不能眼看對方身陷險境。
    “你瘋啦！”不等老鼠回應，鄭星耀卻立即神情複雜地瞪著他道，“有難要同當！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可是，你不該被我連累的，都怪我……”
    “老子願意！”
    林楊正要說出心裏話，卻被鄭星耀嗆白了。而當他吼完後，彼此都是一怔。
    “真是受夠了，都說了不要再在我麵前卿卿我我！”一再被忽略的老鼠這時忍無可忍地暴喝，沒再留給他們對話的餘地。
    “你究竟想幹什麼啊？”鄭星耀問它。
    “我不犯他，他欲犯我，難道不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嗎？”老鼠用爪子指著林楊說。
    鄭星耀見林楊又是一副打算舍身就義的架勢，連忙橫過右臂擋在他身前搶先開口，“你怎樣才能放過他？”
    “難道你不是應該先問問我要拿他怎樣嗎？”老鼠卻不答反問。
    鄭星耀糊塗了，他剛剛沒問嗎？你究竟想幹什麼，這句話難道還不夠直白？不過，他還是為了順應老鼠又問一遍，“那你想拿他怎樣？”
    老鼠便哼道，“我有說過要拿他怎樣嘛？”
    ……？？？
    和對方溝通明顯不暢的鄭星耀徹底無語，他和林楊對視一眼，事情發展至此，兩人都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隻聽得老鼠忽而“咯咯咯”地笑了……
    一個小時後，
    林楊家的餐桌上，除了被舔幹淨的盤子，還散落著各種快餐的包裝紙，批薩、漢堡、炸雞、薯條，什麼都有。又恢複正常尺寸的大黑老鼠，坐在一片狼藉上捧著撐得渾圓的肚子感慨道，“果然還是得變小了才能吃飽。”
    一旁，林楊和鄭星耀一人搬了把椅子，正誠惶誠恐地坐在桌邊看著它。
    心滿意足的大黑老鼠終於轉動脖子，對著林楊抬了抬爪子，“行了，我原諒你了。”
    林楊汗顏，實在不想回應它的這份“寬宏大量”。
    鄭星耀卻先林楊一步想明白了。從這隻大黑老鼠提出要林楊點外賣補償他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但它其實並不想傷害他們。要不然它出現在林楊身邊大半個月，要動手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天。隻是不知道它為什麼會突然現形的，看起來頗像是無意間受了什麼刺激……
    不管怎樣，隻要人身安全確認無礙，那麼就還有繼續談話的可能。他好奇地打量了老鼠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你要是吃飽喝足了，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自己的身份？”
    老鼠對他客套的措辭還算滿意，抬起下巴，趾高氣揚地開口道，“你們剛才竟然想要用驅邪的符咒對付我，簡直荒唐可笑。本尊可不是你們以為的齷齪東西，我乃是生肖之首。”
    林楊暗自琢磨了一下它最後那句話的意思，隨即虛掩住嘴，湊近鄭星耀對他耳語道，“生肖之首不還是老鼠嗎？”
    鄭星耀誠然地點點頭，也示意他附耳過來，悄聲議論，“會說話的老鼠，應該就是耗子精吧。”
    “你才耗子精，你們全家都是耗子精！”沒想到大黑老鼠的耳力極佳，即刻暴跳如雷，一邊吹胡子瞪眼睛一邊告訴他們，“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本尊修行的可是得道之術，所以是仙，大仙！”
    說完，它尾巴一抖，又自顧自的得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