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裏的燈撲閃了兩下，本該密閉的空間掃入絲絲陰風，森冷的寒意尤如刺在孟晴的臉上，讓他感到輕微的疼痛。
    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他就按亮了２４層的樓層鍵，但直到現在電子屏上顯示的數字仍舊是“１”。電梯不動他開始還以為是出了故障，等到發現緊急按鈕毫無反映，他的心裏便染上了不安。
    而此時，燈光閃爍，明滅之間驟然閃現出兩隻鬼影，分立在他的左右兩側。驚惶之中他僵立著不敢動，眼角的餘光卻不自覺地瞥向左右。
    這兩隻鬼都帶著皮開肉綻、麵無全非的恐怖死相，一個焦黑、另一個破碎，鮮血無聲地滴落，空氣中凝結著腐朽的腥臭。
    它們身上分別穿著染血的工作服和職業西裝，脫了相的麵部輪廓讓孟晴隱約覺得熟悉，生前應該就是公寓的工作人員。
    這不是他第一次撞見鬼魂，它們沒有生人的氣息，卻總帶著森森的逼人寒氣，尤其是枉死的冤鬼，陰氣更甚，這兩隻無疑就是。
    兩隻鬼故意現身讓孟晴看見，卻隻一味幽幽淒淒地嗚咽，這讓他陷入慘冽的困境，卻又無法自救。
    “喵！”
    聽到貓叫聲，孟晴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才隨之放鬆，他長籲一口氣，將胸中壓抑的恐懼一並吐落。很快，寒氣慢慢退離，鬼影也漸漸在光影中化散。
    電梯微微震顫了一下緩緩上升，電子屏上的數字終於開始跳動。
    小黑隨即出現在電梯的角落裏。“那兩隻是剛死的新魂，被癡怨蒙蔽了雙眼，雖不一定會傷你，但若不是我有所感應，也不知會將你留困多久。”它率先開口道。
    “多謝。”孟晴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指尖仍微微發麻，道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前陣子腦袋受過傷的那小子送你的東西你還是戴著吧，對付那些新魂應該有些作用。你不用顧及我，我說過，那種小玩意兒困不住我的。”小黑又提醒他。
    孟晴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沉吟道，“那兩個人都是物業的。”
    “不就是電死的維修工和剛出車禍的管理員嘛。”小黑冷哼了一聲，“一天之內兩樁意外，必有蹊蹺。”
    “原來是又多了一條人命啊。”孟晴語氣哀婉，目光低垂，睫毛投下的皆是陰翳。
    “你不必過於悲憫，平時不是常論宿命嘛，這兩人也是難逃劫數罷了。”小黑畢竟是鬼靈，就算它也曾幫過孟晴和小白，但對於生死，它通常還是表現得滿不在乎的。
    孟晴不置可否，也無心反駁，隻對於公寓裏接踵的變故憂心忡忡。“我這些天總有些忐忑，你說”風雨欲來”，或許預感不假。”
    “我什麼時候錯過。”小黑冷哼一聲，“不過我現在又有點想讓那刻到來。”
    “為什麼？！”孟晴驚疑地看著之前還一直警示自己的小黑。
    “沒什麼。隻是突然有了另一種預感，說不定這狂風暴雨就能喚回我在這裏醒來前的記憶。”小黑冷漠地說，從這金色的眼瞳裏射出幽邃的目光。
    孟晴還來不及再說什麼，電梯門“叮”一聲開了，小黑也霎時化作黑煙飄走了。
    值班室沒有開燈，監視器屏幕裏閃出的數道藍光同時直射進直挺挺坐著的保安眼中，他的眼睛卻還是一瞬不眨，死死盯著正中被放大的監控畫麵。
    直到孟晴的身影消失在屏幕裏，他才向後重新靠在椅背上。
    “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啊。”他既像是對著空氣在自言自語，又好像麵前真有有個隱形的交談對象。
    說完，他又“咯咯”笑了起來。
    張筱雲一夜未眠，阿Ｋ走後，他暫且不去管白板上的信息，開始專心研究起托孫捷弄來的有關楊素清失蹤案的卷宗，沒想到一看就是通宵。
    因為調查角度不同，裏麵的內容並不像楊懷芳那樣偏執於楊素清的隱形男友這一點，自然更全麵和客觀一些。
    張筱雲首先找到的是楊素清失蹤當天的行動軌跡，意外地她的行跡發現非常簡單。
    早晨她離家到大學上課，下午四點左右回到家中，晚上七點隻身出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家。唯一令人在意的細節隻有小區監控拍到她是穿著居家服行色匆匆地離開的，事後在調查她的私人物品時，警言又發現當時她錢包、手機什麼的統統都沒帶在身上。
    一般人會這樣出門，活動範圍大多不會脫離住宅小區，僅僅是倒個垃圾、散個步。可是楊素清卻徑直離開了小區。張筱雲隨後在材料中翻到有張她拐入一條幽暗小巷前的影像圖片。
    她到底要去哪裏？又是去做什麼？張筱雲感到困惑，如果是密會男友的話會不會這副打扮實在古怪，而且如此匆忙卻曲折的會麵，本身就很可疑。
    警方還去楊素清的學校調查過，正如楊懷芳所說，她沒什麼朋友，上課時也是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獨來獨往。失蹤當天是有同學見過她，隻是期間有沒有什麼異常，卻是沒有人說的上來。
    楊懷芳趕在警方調查之前去過楊素清的公寓找她，這件事卷宗裏也有提及。但是有一點出入，有關楊素清男友的信息楊懷芳並不是拍了照，而是直接帶走了，很顯然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向警方提供線索。對此，她隻說一開始以為妹妹是自行出走的，才會拿走她的東西想知道她去了哪裏。
    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張筱雲立即生出想要去找楊芳懷詢問究竟的念頭，隻不過又被他暫時安奈了下來。
    警方對於楊素清人際關係的追蹤結果也很簡要。生父亡故，母親改嫁，上大學前和母親一起住在繼父家，平時除了和自己的母親，相處最多的隻有同父異母的姐姐楊懷芳。她確實沒有朋友，連關係好的同學也沒有。上大學後，正因為擔心她的個性被室友排擠，母親特意為她租了間靠近學校的一居室。她平時除了上課都是深居簡出，和鄰居的交流並不多。根據鄰居的描述，除了楊懷芳，楊素清從未帶過其他人回家。
    雖然楊素清家庭條件不錯，但至今沒有人聯係過楊家人，警方因此已經排除了綁架勒索的可能。而楊素清的生活很規律，也沒有不良嗜好，又降低了她離家出走的可能性。如此看來，對於這樁失蹤案最終的調查結果，恐怕即不明朗也不樂觀，
    照楊懷芳現在的想法，楊素清已經遭遇了不幸。如果確實如此，那她的死是意外還是他殺？是生人作案還是熟人犯罪？張筱雲清楊，除非發現她的屍骨，不然很難再進一步找到關聯的證據。
    唯一的線索僅剩她那個神秘的男朋友，但警局的心理專家又對這個“男友”的真實性提出了合理懷疑。畢竟除了她本人的日記還有聯係人裏的那個昵稱，以及楊素清曾口頭告之楊懷芳以外，再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所以，不排除楊素清因為過度自閉產生心理障礙，從而虛構出了一個假想男友的形象的可能。
    以上這些都是科學的解釋，至於楊懷芳告訴他的超自然的部分，卻是在公開調查中根本不會被認可的線索。楊素清的怨魂出現了，每晚都試圖讓楊懷芳留意到她淒慘的遭遇，讓楊懷芳深信，如果不找到殺害她的凶手，自己將惶惶不可終日。
    張筱雲想到這裏歎了口氣。梳理完這些，他手頭剩下的隻有一疊A４紙，是楊素清日記的複印件，他不由寄希望於楊懷芳當初看漏了點什麼，讓他還能找出星點關於神秘男友的蛛絲馬跡。
    楊素清的這本日記分成兩個階段，前半部分的所有文字都籠罩在孤寂無助的陰影中，是灰暗的，直到日記裏出現了一個“他”，才漸漸有了明快的色彩。
    張筱雲能從字裏行間讀出綿綿的愛意，卻也同樣讀到了謹小慎微、患得患失的憂慮和壓抑。他赫然發現，如果真有過這麼一段戀情，那麼楊素清肯定從一開始就發現有問題。她隻是不敢去揭示，小心翼翼地將在她的人生中如夢幻般的愛情泡沫捧在掌心，直到它破碎。
    日記接近尾聲，真相昭然若揭，比起被背叛的痛苦，更多描寫的是她欲欲寡歡的感懷，懷念再也抓不住的“他”，懷念亦是留不住的美好，哪怕一切都是假相……
    等等！張筱雲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楊素清的感懷是不是正好說明很可能在她失蹤以前已經和神秘男友分手了？果真如此的話，她的失蹤真的和“他”有關嗎？
    張筱雲於是直接把末頁翻出來拿到手上，讀到楊素清最後寫著：一切都結束了，他毫不留戀地從我生命中消失，而我也沒有勇氣再去苦苦挽回。我隻後悔將事實告訴了她，我不知道為此她將承受多大的痛苦，就像也沒人能理解我現在到底有多痛，連我唯一可以傾訴的姐姐都不能……
    上麵記錄的時間是一個月前，之後楊素清就沒再寫過。但這已經能夠證明張筱雲的判斷是對的，早在楊素清失蹤前她已經和那個男友切斷了聯係，而且似乎是對方先絕然離開的。
    此外這篇日記裏還提到了兩個人物，除了“他”，竟然又多了一個“她”，不過，對於這個身份張筱雲暫時還沒有頭緒。至於楊懷芳，從日記的意思來看，她或者也早就知道楊素清被分手的事情。那既然這個男友已經從楊素清的生命中撤離，她為什麼卻還深以為是對方害了她妹妹呢？這件事，她為什麼也沒向他提起……
    天光微亮，張筱雲放下Ａ４紙，站起身走到窗邊伸展了一下身體。他一邊看著已泛白的天際一邊還在思考。人在極度惶恐的情況下也許會記錯或遺漏一些細節，至於楊懷芳所說的話和實現之間的兩處出入是否僅僅是因為這樣，還需要當麵和她確認。
    張筱雲揉了揉因為熬夜而隱隱跳痛的太陽穴，想起了夜裏就有過的這個念頭。如今材料已經都分析完畢，也是時候再會會楊懷芳了，他決定洗把臉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