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筱雲從阿K口中獲悉的信息量有點過大，以至於對方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他仍舊靠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不知神遊何方的樣子，讓阿K覺得挺有意思，於是低頭看著他但笑不語。
    “既然還沒走，我能最後問你個問題嗎？”呆愣了半晌，張筱雲終於幹瞪著天花板開口了。
    “就一個？看起來可是一臉快要被問題壓垮的樣子。”阿K摸著下巴失笑道。
    “我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張筱雲的臉上罩著愁雲慘霧，目光幽幽飄向阿K，英氣的眉宇糾結成一團，問道，“你對我說的這些，你自己真的確信嗎？”
    “我們的信仰基準不同，小時候我跟著大伯在廟堂對怪力亂神多少也耳濡目染過。你不同，以你的性格，若想確信，隻怕除非親眼所見。所以，根本不用急於一時。”阿K到底還是不舍得他愁眉苦臉，就以自己的方式開解。
    這估話無疑點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張筱雲有些動容，嘴上不說，心裏對於被理解還是挺欣慰的。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要起雞皮疙瘩了啊。”阿K竟然被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盯得有點臊，故作誇張地別開頭。
    張筱雲白了他一眼，心裏頭剛剛燃起的感動隨之蕩然無存。
    “都這麼晚了，真得走了。我今天可是為了給你解開心結花了大把時間。你先好好緩緩，但睡前可千萬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感謝我。”阿K伸了個懶腰，厚顏地歪嘴一笑。
    “我有點生悔讓你下來了。”張筱雲不是不感激阿Ｋ，隻是哪有人會像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討要謝禮的。
    “別這麼說哦，你接下來要追查的可不是一般科學能夠解釋的案件，你應該好好拉攏我，要知道我可是你的天降神兵。”話音剛落，阿K忽然迅疾地俯下身，在方筱雲驚愕的瞬間，抬手輕輕攏了一把對方的留海，隨即又彈了下他的光滑飽滿的額頭，才收回手，“所以，無論再發生什麼事都要帶上我。”
    阿K說完直起身，瀟灑地揮揮手，插著褲兜舉步走開了。
    “喂。”張筱雲第二次被彈，不隻是不是自己跟著搓揉的動作太大，額頭上的皮膚感覺到火辣辣的，他捂著腦門低聲叫住了阿K，“下次……等我休息的時候好好做頓飯請你。”
    “這還差不多。”阿K沒有回頭，在帶上門離開前他丟下這句話，聲音裏還帶著笑意。
    張筱雲的手還沒有從額頭上放下，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阿K在電梯裏湊巧遇到了結伴回家的林楊和鄭星耀，發現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僵硬，他狐疑道，“你們怎麼一臉又撞鬼的表情？”
    “比撞鬼還誇張，我們回來的路上目睹了車禍現場，人車俱毀，慘不忍睹。”鄭星耀想到吳亮被從車裏拉出來時皮開肉綻、血淋淋的破敗死相，還心有餘悸。
    “不是吧，我早上一次，你們晚上一次，集體走衰啊。”阿K重重歎了口氣。
    “死的還是我們公寓的物業管理員，就是於姐的副手，吳亮。”林楊的補充適時又增加了詭譎怪誕的氛圍。
    阿K表情跟著凝重了起來，琢磨道，“又是物業的人？雖然都是意外，但這樣頻繁的巧合實在太驚悚了點。”
    “是啊，兩條鮮活的人命就這樣去了，而且還都死的不明不白的。”鄭星耀心裏的感歎更甚。
    “其實……”
    “你們不覺得從小白死在天台那晚起，最近圍繞這棟公寓發生了太多怪異的事情嗎？”阿K搶在林楊前頭說出了同樣的思慮。
    “我現在是真懷疑說不定就是孟晴提到過的公寓裏的鬼怪在作祟。”２４樓到了，鄭星耀打頭走出電梯，邊走邊在推測。
    “這棟公寓應該早在這些事發生之前就有古怪。我剛剛去了小張警官家，看到點東西。你們聽說過前陣子公寓裏的流言嗎？”
    “聽過一些。”三人俱停留在走廊裏繼續討論。關於流言，近來又開始受夢魘所擾的林楊不比阿K介懷得少，於是立即給出了回應，一旁的鄭星耀也點了點頭。
    “原來關於公寓裏每年都要瘋一個人的說法是有依據的，張筱雲還收集到了相關住戶的信息，去年，連最早傳出這個流言的老錢退休後也瘋了。”阿K簡明地告訴兩人。
    “我的天。”鄭星耀忍不住低呼，“為什麼我們住在這裏沒有發現？”
    “公寓人來人往，老錢之後，於姐又要求員工三緘其口，如果不是今年發瘋的吳師傅鬧出的動靜太大，怕是仍然沒有人知道。”阿K解釋完，頓了頓，又沉吟道，“不過，老錢已經瘋了，在天台謀殺案之後一直在傳播流言的是另一個保安……我想想……好像姓歸來著……”
    “姓歸的保安……哦，對對對，是有這麼個人說起來，公寓有四個保安輪班，我怎麼就是對他印象不深。”饒是鄭星耀也好不容易才想起來。
    “是不是四方臉小眼睛總是笑嗬嗬的那個？”隻有林楊記得頗為清楚，發現吳師傅屍體的那天，這人還登過他的門，那次接觸實在讓他沒什麼好感。
    “嗯。就是他向張筱雲提供了不少信息。”阿Ｋ的口氣倏的轉變，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並無心將這個人作為討論的中心。
    “小張警官為什麼會調查這些事呢？”鄭星耀也緊接著提出了自己更關心的問題。
    “我記得有篇報導天台謀殺案的文章提過，結案前夕有個警察失蹤了，警方後來認為這件事和案件沒關係。不過，那人是張筱雲的師傅，他並不死心，搬來公寓就為了調查這事。據他說，當年第一個發瘋的羅晉也是莫名失蹤的，兩件事也許有聯係。”阿K據實以告。
    “如果事情牽扯到超自然，普通警察不一定會信。那位小警官居然相信公寓有鬼嗎？”林楊若有所思地問。
    “半信半疑吧。但既然是私下調查，他不受什麼限製，所以想朝這個方向查下去。”阿K接著又說，“而且，我打算和他一起查查看。”
    鄭星耀聽到他的這個決定不由挑起一邊眉毛，微微有些詫異，“你以前好像對我說過，鬼神之事應該心懷敬畏，畏則敬而遠之。這次怎麼就打算深入了？”
    “道理是這樣的。但你記得嗎？我還說過好像我們總是在冥冥中被牽扯進公寓的這些古事裏。”阿K聳聳肩，理所當然地說，“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想遠偏偏遠不了，果真如此的話，主動出擊才是我的風格。”
    當然，他內心深處還藏著一個理由沒有說出來。依張筱雲感情用事、認死理、又執著的個性，絕不會偃旗息鼓，他實在不放心那個家夥繼續一個人橫衝直撞下去會出事。畢竟目前和公寓的靈異事件扯上關係的人裏已經有失蹤的、發瘋的、甚至喪命的，他有心想要守護張筱雲。
    “我想幫忙一起查。”當鄭星耀還在思索阿K的話時，林楊突然正色道。阿K的解釋讓他的心裏亦產生共鳴，既然那些意義不明的噩夢如影相隨，躲不掉還不如試著主動弄清楚因由。
    “林楊，你要不要再想想。你和我們不同，你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覺得安全起見還是能避則避。”鄭星耀聞言卻有些著急，阿K選擇把對張筱雲的擔心放在心裏，他對林楊的憂慮和牽掛卻已經不能自抑地全部寫在了臉上。
    麵對鄭星耀滿眼的關切，幾乎讓林楊這幾日的經曆呼之欲出，但話到嘴邊，他還是隱忍下了。如果這是自己逃不掉的劫數，那他絕對不能讓鄭星耀被連累，這是他的堅持。如此下定決心後他還是另起話頭，“沒事的，我隻是幫忙。”
    “可是……”
    “我沒問題。小張警官那裏有好幾條線要追朔，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不過鑒於你那個發夢的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不如就先幫著查點旁枝末節好了。”鄭星耀還不放心，阿K看得出林楊莫名也不一定聽勸，幹脆嗆白，率先講了個折中的建議。
    林楊隻要能參與就好，默然接受了提議。
    他刻意隱藏心事，鄭星耀盯著他打量了半天也未能察覺，還是由著他。自己則扭頭對阿K說，“我也要加入。”他自認為原本就沒有回避公寓秘辛的理由，如今林楊決意涉身其中，他更不可能坐視不理。
    “廢話！你剛才不會以為我說這麼多隻是講故事吧，你這樣的熱血青年，怎麼可以置身事外。”阿K和鄭星耀相熟已久，對他倒是絲毫不客氣。
    “就知道你是在拉壯丁。”鄭星耀也玩笑道，氣氛逐漸緩和。
    “既然西霞公寓靈異調查聯盟已經成立，鄭星耀同誌，我現在就有任務要指派給你。”阿Ｋ還有另外的盤算。
    “在考慮要不要被你支使之前，我先受累聽聽你要求我做什麼吧。”鄭星耀雙手懷抱在胸前，故意拿腔作調地說。
    阿Ｋ也陪著他玩鬧，話鋒一轉，佯裝諂媚地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想勞煩您明天辛苦當一回說客，讓孟晴也加入我們唄？畢竟他家那位聞名已久的”小黑”還是挺有用的。”
    “呦。”鄭星耀還在裝拿喬，“要說服一個宿命論者主動迎擊命運可不簡單，這一趟我肯定得大費周張，事成的話，你總該有所表示吧。”
    “那是當然，必須的。”阿K拍了拍胸脯，非常豪爽地說，“小張警官已經應了，是要親自做飯犒勞我們的。”
    此話一出，鄭星耀對他的厚臉皮簡直甘拜下風，隨即感慨道，“好一招借花獻佛呀。”說完不再留戀與阿K抬杠，轉而向林楊擠眉弄眼地尋求認同。
    不過，林楊並沒有幫腔，他笑看鄭星耀嬉鬧的樣子，一味地被對方白淨皮膚映襯下熠熠生輝的黑亮眼眸吸引，心神都沉浸在他鮮活的目光裏，就連近日的憂思也暫且統統被拋擲於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