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警覺地拱起身子，豎立的貓毛隨著它的動作輕微晃動，像是一簇簇黑色的火焰。它把金色的眼睛瞪得極大，瞳仁卻緊張地縮成了一條細長的黑線，渾身上下充滿了攻擊性。
    “吱。”
    在它的對立麵，立著表情呆萌的大黑老鼠，黑亮的圓眼睛和覆有絨毛的小耳朵同步轉動，縮在胸前的短小前爪緊跟著就意義不明地揮動了兩下。
    “喵！”在這場貓與老鼠的對峙中，後者一直以靜製動，當它做了這個莫名的動作，黑貓立即發出了尖銳的警告，可是轉頭又一溜煙地逃跑了。
    而大黑老鼠隻是看著眼前逐漸消散的黑煙，前爪著地，蹬起後腳撓了撓身側的皮毛……
    林楊是被冷醒的，通向陽台的玻璃門沒關，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光已被夜幕遮蔽，於是寒氣更加肆意地侵入室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沙發上突然睡著了，反正這種情況不是頭一回發生，他坐起身動了動肩臂，懶得去深究。
    倒是剛才做的那個夢十分離奇。貓怕老鼠？完全不符合自然規律。而且，那隻金色眼眸的黑貓，他記得曾透過小白看到過那樣的幻象，可見貓並不是普通的貓，以此類推，那隻大黑老鼠的身份也更加耐人尋味。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會講話？”他自言自語道，顯然還是深陷在這個迷思中。
    “你可是隻貓，抓老鼠總該是天性吧！”
    孟晴本來一直窩在工作室裏，剛想出門給自己倒杯水，就看到客廳裏，小黑正在拿爪子一邊撥弄睡的四腳朝天的木木一邊說著人話。
    “怎麼今天那麼多人關注木木能不能抓到老鼠呀。”孟晴想起鄭星耀之前的提議失笑道。
    小黑扭頭惱羞成怒地瞪著孟晴。
    “發生什麼事了？”若是別人見著小黑陰沉沉的樣子或者會怕，但對孟晴而言，相處久了，它幾乎算是另一隻散養的寵物，他倒不怎麼忌憚。
    “對門的那隻老鼠不簡單。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卻有股強大的力量，讓我……很不自在。”小黑作為橫行西霞公寓的鬼靈，“害怕”兩個字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便用它自認為等同的詞彙代替。
    “你見到那隻老鼠啦？如果它有問題的話，你能不能把它趕走，林楊好像很怕它，星耀也很擔心。”可惜孟晴並沒有對它話裏的本意心領神會，輕聲請求道。
    “不行！”小黑氣悶地拒絕。
    “為什麼？”孟晴微微蹙起了眉頭。
    “不是說了嘛！那家夥讓我……很、不、自、在！”小黑喝道。
    它古怪的態度終於讓孟晴琢磨出一點端倪來，他小心地問，“莫非你其實是……”
    “休再說了。”小黑氣哼哼地跳上沙發，把還在犯懶地木木擠到一邊，自己蜷縮成一團。
    “那隻老鼠如果比你還厲害，木木又能做些什麼呢。”孟晴輕歎了一聲，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木木撈進自己懷中。“我倒是有些擔心林楊。”
    “那家夥身上沒有幽冥的味道，所以我才會說不知道它是什麼……它應該不會傷人的……”小黑本來還想讓孟晴寬心，突然發現不對勁，話鋒一轉，不滿地責問，“等等，我不是讓你別和那個人走的太近嗎？這麼關心他幹嘛？在我看來，他比老鼠更麻煩。”
    “這樣說對林楊似乎不太公平，他人很好，總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也並非他本願。這一點其實同我沒什麼區別。”孟晴略微感慨地解釋道，“而且，星耀和他的關係很好，你知道的，我沒什麼朋友，星耀是一個。”
    小黑聽完後不由端詳起孟晴來，它好像有陣子沒有這樣仔細打量對方，差點就忽略了孟晴身上細微的變化，初見時的寂寥不見了，溫然中參雜了些和煦的氣息，那應該是屬於鄭星耀的。
    小黑沉默了半晌，態度不再咄咄逼人，改成了小聲嘀咕，“就算不論因果，他也是個十足的倒黴蛋。”
    孟晴也沒再反駁它，隻管看著窗外陰暗的夜色。
    ——風雨欲來。
    他近來總不經意想起這四個字。
    “有人來了，就在門口。”小黑頭也不抬地告訴孟晴，依然蜷在沙發上不動，反正這棟公寓裏除了孟晴還沒有其他活人能看見它。
    它的話音未落，門鈴便響了起來。
    “鄭老師說可以出發了。”
    孟晴去開門，是背著包整裝待發的叢峻過來找他去吃飯。同時對門也傳出了響動，應該是鄭星耀在叫林楊。
    “好，我去拿件外套。”
    “還有你家的拖鞋，不好意思，穿到現在。”
    孟晴轉身想回到客廳，卻被叢峻叫住了，對方把剛才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上拿著的拖鞋交還給他。
    孟晴微笑著接下，把鞋安放進鞋櫃，而叢峻就是透過他彎身的空隙看到了沙發上的黑貓。
    “咦？”
    叢峻驚疑的聲音讓小黑瞬間也有所感應，它猛地抬起頭，眯眼看向聲音的源頭，隨即便確定自己是在和門外那個少年對視。
    “你看的見我？”小黑問。
    叢峻卻沒有回答。倒是孟晴身形一頓，詫異地看向小黑。
    “他能看得見我。”小黑肯定地告訴孟晴。於是孟晴又直起身，滿眼疑問地望著叢峻。
    “孟晴，你好了沒有？”
    叢峻背後適時響起了鄭星耀的催促聲，他便趁機說，“先去吃飯吧。”
    孟晴審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叢峻看似平靜的臉上，對鄭星耀應道，“就來了！”
    “我們先去按電梯了。”這回是林楊的聲音。
    “好！”客廳裏的小黑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孟晴答應完便移開視線快步取了外套再折回。
    “走吧。”他欲言又止地瞥了叢峻一眼後淡淡地說。
    叢峻輕輕頷首，又把左手背回身後緊緊攥著拳，隻見他默默地往旁邊退開些距離，欠身示意孟晴先出來。
    孟晴並沒有推拒，他鎖上門後便徑直走向電梯，身後的叢峻則亦步亦趨地跟著。
    張筱雲拿著文件箱從車上下來，又轉向另一邊給苗苗開了門。
    “謝謝你，張警官。”苗苗的眼睛紅腫，怯怯地道謝。
    “沒關係，反正順路。”她一路上哭到現在，張筱雲自詡還算憐香惜玉，說話的口氣盡可能地輕柔，“不過，你最近可能……”
    “我知道。給我做筆錄的警官說過了。我哪也不會去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什麼也沒做過。”苗苗搶在他前頭說，表情很是委曲。
    “我們警方會查明真相的。”張筱雲低聲說，“時間不早了，你快收拾一下回去吧。”
    “張警官，你現在就住我們公寓，肯定比其他人更清楚我的情況，你要幫我呀。”苗苗卻抽泣著還不肯走。
    張筱雲眼看她又要情緒激動，忙點頭答應，“放心吧。”
    “那我先去物業辦公室了，今天不想回公寓，東西朋友幫我拿過來了。”苗苗這才抹了把眼淚，期期艾艾地告辭，“張警官再見。”
    “再見。”張筱雲看著她走遠的背影歎了口氣。
    師傅的事、楊懷芳和楊素清姐妹的事、苗苗的事，接踵而至的案件讓他手上的文件箱驀然間也變得沉重了許多。
    張筱雲連忙深呼吸，好讓自己盡快振作精神，隨後又走向車子的後備箱，裏麵還有他臨時購買的快餐。
    苗苗為了快一點去物業辦公室找常燕便刻意抄了小路。因為會途經垃圾堆放點，又沒有劃停車位，這條小路白天都鮮有人會經過，晚上更是荒無人煙。正因為空蕩蕩，淒冷的寒風恣意穿行，在她耳邊呼嘯而過，在星月無光的陰暗環境下，聽起來格外像是有人在驚聲尖叫。
    她沒走多久就感到了懼意，可她回頭去看來時的路，一樣覺得森然、幽邃，讓人望而生畏。還不如硬著頭皮向前呢，她這樣想著，便打消了原路返回的念頭。
    苗苗走的迅疾，偶爾還會跑上幾步，終於已經憑借沿路蒼白的燈光看到了辦公室背麵的輪廓。
    這讓她不禁安下心來，常燕說會等她回來再下班，這糟糕的一天終於快要結束了。
    可偏偏就在這時，平地卷起一陣颶風，吹痛了她本就紅腫的眼睛，她隻能暫且停下，舉起手臂遮擋在眼前。
    她忽然聽到“噼啪”一聲，很像是火星燃起時的刹那輕響，連忙又放下了手臂。
    眼前是令她驚異的一幕，隻見路兩邊立著的路燈如同被風吹熄的蠟燭，同時都暗了下來。黑暗將她包圍，隻有不遠處的辦公室玻璃窗裏透出一絲微光。
    “誰在那裏？”
    當眼睛適應了黑暗，她惶恐地發現麵前多了道影影綽綽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背對她站著。
    “到底誰在那裏？！”因為沒有得到回答，她又大聲呼喊了一遍，聲音在風中顫抖。
    前麵的人影還是不為所動，她慌張地拿出手機，用攝像頭射出的手電光照向對方。那個背影漸漸清晰了起來，看體型是個男人，穿著物業的工作服，手裏拿著個黃色的工具箱……
    這是維修工的裝備！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掩麵不斷重複著自言自語，眼前一片淚眼模糊，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她知道現在應該扭頭狂奔，否則當對麵那個背影轉向她時，很可能會出現一張焦黑破敗的麵孔，是陳磊死前的樣子。
    可是她跑不了。隻不過向後退了一小步，她便不知被什麼絆倒，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腳踝上緊接著就傳來刺骨的疼痛，她也不知道自己傷到了哪裏，下意識地去看痛處，卻見到一隻白骨嶙峋的鬼手正緊緊抓著她的緊踝！
    黑暗將抓住她的骷髏襯得森然慘白，它的身上也穿著維修工的衣服，所有的骨節都被風吹得咯咯作響。
    當它開始緩緩爬到自己身上，苗苗終於爆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啊！”
    本來在辦公室裏專心打遊戲的常燕被叫聲嚇了一跳，莫名心慌不已。
    當反映過來那是苗苗的聲音，她抓過邊櫃上的手電筒就趕往慘叫響起的方向。她也認得那條小路，實際上就是她告訴苗苗這麼走的。
    可奇怪的是，她邊叫著苗苗的名字邊找人，一路又繞回到入口都沒有發現苗苗的蹤跡，她很快生出不好的預感：苗苗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