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腳上穿的是孟晴家的拖鞋？”
    鄭星耀帶著叢峻回到家中，關上門才發現這回事。
    叢峻低頭一看也恍然道，“是，剛才出來的匆忙，忘換了。”
    “真難得。我還以為你有強迫症，做什麼都要一絲不苟的。”鄭星耀一邊彎腰換鞋一邊說。
    “現在再打擾他好像不太妥。”叢峻直接忽略對方的調侃，顧左右而言他。
    “嗯啊，算了吧，晚上叫他吃飯的時候再換回來。你先去桌子那裏坐著，我去房間拿資料。一會兒我室友會回來，他前陣子腦子受傷，變成了”話癆”，你別在意。”
    從鄭星耀的論調反而可以聽出他和室友的關係親近，叢峻沒有回應他隨意的玩笑話，依言走到對方的指定位置坐下，緊接著就想起連書包都忘在了2401室裏。
    “……”這時鄭星耀已經徑直走進了房間，是向他說明情況還是默默去取包，叢峻微微有些遲疑。
    ——真難得。
    他想起了對方剛剛說過的話，究其原因，他隻是把這句調笑放在了心上。
    不過幾秒的遲疑，他重新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前。等他拉開門，沒想到隔著一道門的距離，孟晴也剛剛在他麵前站定，兩人皆是微微錯愕。
    “你的東西忘了拿。”孟晴率先開口，把分別拿在手上的包和鞋遞給叢峻。
    “謝謝。”叢峻趕緊接過來，他的表情看起來還算正常，耳朵卻悄然泛起了紅暈。這麼的粗心疏忽，宛若愣頭青似的行為模式令他自己都覺得不敢置信，都開始自我懷疑了。
    “小事情，我就不打擾你們上課了。”既然送完東西，孟晴也沒有久留的必要，於是毫無留戀地離去，隻留給叢峻一個瀟灑飄逸的背影。
    鄭星耀從自己的臥室回到客廳，看見的就是叢峻兩手拿著東西半隻身子踏出門口直愣愣地側身呆立的畫麵。
    “你這是幹嘛啊？”他好奇地問道。
    叢峻驀然回身，怔怔不回答。
    “叢峻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想起來下午下過一陣小雨，我看你沒帶傘，淋著了嗎？哎呦，別是發燒了。”鄭星耀看叢峻實在有些反常，說完他走過去，抬手便探上對方的額頭。
    “我沒事。剛剛是……孟先生給我送東西來了。”叢峻沒有立即避開他的觸碰，但也沒讓他的手背在自己的額頭上停留多久，很快就稍稍退開了些。
    這才是叢峻的風格，鄭星耀反倒放下心來，“沒事就好。那你快把關門好過來吧，我們抓緊點。估計今天這小灶也開不了多久了，是我耽誤了你的時間，晚上一定請你吃大餐。”
    “不要緊的。”叢峻回身關上門，又順勢放下了鞋，期間心裏想的是，若非鄭星耀耽擱，他可能並不會結識孟晴。遇見或者錯過，他其實說不上哪個更好，隻是那人已經在心裏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去想其他可能，為時已晚。
    關於孟晴，叢峻不自覺地想了解更多，隻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在他麵對的是鄭星耀，一個擁有可以讓人輕易敞開心扉的神奇能力的人，跟他開口確實會輕鬆一點。
    “孟先生是獨居嗎？”趁著鄭星耀整理材料的時候叢峻略顯生疏地開始打聽。
    “對啊。他那間房子，既是住所也是工作室，平時還會給初學者開個體驗課什麼的。”鄭星耀頭也不抬地告訴他。
    “我知道。我堂妹上過他的課。”叢峻坐下後也開始從包裏拿出自己的東西，狀似漫不經心地繼續問，“他經常跟你們一起吃飯嗎？他……不用約會嗎？”
    當叢峻好不容易把自己最想知道的話問出口，鄭星耀就“撲哧”笑了出來，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光，“我想起來了，你好像是說過孟晴是你堂妹的偶像。不過，看起來偶像的魅力還是挺大的，被吸引的好像不單隻有你的小堂妹。”
    叢峻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就暴露了，他無從辯駁幹脆放棄否認。
    “不過，能看到你對一個人上心真挺好。”鄭星耀看出他的局促，所以收起捉狹的心思，轉而頗為認真地感慨。
    這句感慨當然不是信口說的，叢峻忽然想起了一年前某個和今天一樣陰沉的日子，鄭星耀也曾用同樣的口吻對他說過，“知道怕死就表示你至少還在意自己，能這樣就算不錯了。”
    “既然默認了，”鄭星耀剛坐下就又開口了，聲音將叢峻從回憶中召回，“那不如就說說你是不是對孟晴……”
    “是一見鍾情。”叢峻毫不避諱地承認道。
    這個答案讓鄭星耀愣了一下，隨即又操心起來，“我以為隻是好感，沒想到你的愛情會來得這麼突然……你還記得去年我和你交換的那個秘密嗎？”
    叢峻點了點頭，接口就說道，“記得。你說你喜歡男的。”
    “有時候你說話的方式可以不必這麼簡明扼要，迂回婉轉一點也未嚐不可。”鄭星耀下意識地摸摸鼻子，有點尷尬地指出。
    “為什麼突然提這事？”叢峻一時反映不過來。
    “因為我不確定你的情況和我的是不是一樣……不管怎麼說，如果你選擇遵從此刻的內心，情路就注定不會平坦。”鄭星耀忽然正色道。
    “我明白。”叢峻對他的話認真思考了片刻，才表示理解。
    “所以，你之後打算怎麼辦？”鄭星耀又問。
    叢峻低下頭，盯著自己腳上那雙屬於孟晴家的拖鞋，口中輕輕吐出四個字，“順其自然。”
    “哈哈！”鄭星耀聽後突然大笑，拍掌道，“厲害了，你這套”一切隨緣”的感情觀同你的男神不謀而合呀。”
    鄭星耀提到的有關孟晴的所有信息叢峻都認真記下，等對方笑夠以後又說，“你能替我保密吧。”
    “那是當然。”鄭星耀鄭重地保證，“別忘了，一年前我們可是有守護彼此秘密的協定的。”
    “我當然記得。”叢峻支著下巴，眼中亦是精光一閃，“所以現在秘密多了一個，按協定，你得再交換一次。”
    “憑什麼？！”鄭星耀沒料到自己會被反將一軍，急道，“這可是你主動交代的！”
    “是嗎？”叢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怎麼記得是你先猜到的，鄭老師真是玲瓏剔透。”
    “你這會倒是會說話了。”鄭星耀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但也決定放棄抵抗。他朝叢峻勾了勾手指頭，對方巍然不動，他又不自在地正一正坐姿，最後終於頗扭捏地說，“交換就交換。那個，其實吧，我最近也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
    “我回來啦！”
    阿K人未到聲先至，風風火火地從外麵進來，正好打斷了鄭星耀的剖白。
    鄭星耀偷偷捏了把汗，他和叢峻剛才應該是聊得太專注，才會連開門的動靜都沒聽到，真是險些讓這家夥知道自己的心事。他別的不怕，就擔心柯先生萬一熱心過度想要幫忙撮合，結果林楊若是對他真沒什麼意思，叫他今後該如何麵對人家。
    “呀，家裏怎麼多了位驚為天人的美少年？”阿K看到叢峻後驚訝地問道。
    “他是我補習班的學生。”鄭星耀無心去計較他誇張的用詞，冷漠地介紹。
    “你好。”叢峻也一臉淡然地問好，對阿K形容自己的方式不予置評。
    “哦，你好、你好。”阿K也跟著打招呼，覺得有點無趣。這少年好看是好看，但好像遠不及小張警官有意思。“課上到哪兒啦？”他又繞到鄭星耀後麵，三心二意地打量著桌上的書本資料。
    “正打算開始你就回來。我說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呀？見到小張警官了？”鄭星耀打下阿K想要拿起他剛整理好的複習資料的手，問道。
    阿K訕訕地收回手，搖頭，“沒呢？人不在。”
    “那你怎麼耽擱那麼久？”鄭星耀狐疑地望著他。
    “沒人應門我就通電話了唄。他今天加班，說是晚上會帶著吃的過來詳談。”阿K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喜滋滋地告訴他。
    “嗬嗬，我看”過來詳談”才是人家的意思，至於”帶著吃的”是你的要求吧。”鄭星耀冷哼道。“本來我們計劃上完課大家去吉祥茶餐廳的，看來你是不用去了。”
    “正事要緊嘛。”阿K挑眉，開始環顧整個客廳，喃喃問，“家裏楊田螺前兩天來吃飯的時候剛打掃過，但畢竟人家小張警官是頭一次登門，你說還有哪裏需要整理整理不？”
    “多此一舉。”鄭星耀看他坐關不動，到底還是忍不住要趕人了，“走走走，沒事回你自己房間呆著去，別打擾我幫叢峻複習。”
    “咦，你叫叢峻嗎？我也是駿，駿馬的駿，柯駿。聽名字就知道我倆會投緣……”接收到鄭星耀幾記眼刀後，阿K總算噤聲了，站起來慢吞吞地往房間走。
    “我們快開始吧。”鄭星耀不再理會他，拿起筆翻開了要講解的內容。
    叢峻正襟危坐，也準備專心聽講。就在這時，他聽到從門外傳來“喵”聲聲貓叫，不似孟晴家那隻小橘貓的奶聲奶氣，叫聲長短、粗細不一，聽著更為起伏不定，於是就問鄭星耀，“這層樓還有其他貓嗎？”
    “沒有了。孟晴原本養的小貓剛死，木木是今天才來的。”鄭星耀疑惑地說，“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隻是隨口一問。”其實鄭星耀的否定反而讓叢峻心裏隱隱有了答案，這才選擇緘口不言。
    鄭星耀沒從他若無其事的神色中看出破綻，所以也沒在意。“這樣啊，我把複習的內容分了下類，我們先看看。”
    “好。”叢峻低應，向鄭星耀湊近了些。之後的時間，客廳裏看起來一切如常，隻有門外的貓叫聲還是會在叢峻耳畔時斷時續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