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2203室裏，楊懷芳憤怒地把手機甩在一邊，自己則抱著雙膝坐在床上，表情很快由激動轉換為惴惴不安。
    她時不時會看向房間的飄窗，窗外是濃到化不開的夜色，她的目光卻像是能穿透黑暗，看到蟄伏在夜色中的異動。
    不隻心跳，隻要是血液在她體內流淌過的地方每根動脈都在突突躁動著，不安從內部不斷侵蝕她的神經。對她而言，最可怕的事不是未知，而是不知道已知的事何時會發生，等待讓她逐漸陷入絕望。
    “啪嗒”。
    再微小的聲音傳入這寂靜的房間裏都會被數倍放大，繼而擴張到每一個角落。
    楊懷芳知道此刻窗外到底有什麼，回憶讓她開始止不住抽泣。
    “啪！啪！啪！”她越是不敢看，窗外的動靜偏要一下下愈演愈烈，簡直讓她無所遁行。
    楊懷芳驚恐地掩住嘴，仿佛隻要這樣自己就能隱身似的，她確實不敢麵對窗外的景象，是問誰又敢呢？！
    她第一次見到那個趴在窗上的女鬼時，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對方此刻肯定還是一副披頭散發、臉色蒼白、目光空洞的淒厲模樣，用詭異的姿勢趴在她22層的窗戶玻璃上，木然地瞪著她的方向，不斷拍打出動靜。
    “夠了！”她捂著耳朵絕望地叫道。“走開，求你走開！”
    這和她搬來這裏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她原本以為她會很思念窗外的那張臉孔的。
    孟晴打開畫室裏的唱片機，灑脫的女聲悠然唱出藍調的旋律，茶幾上剛泡的紅茶還冒著騰騰的熱氣，而就在他想要坐下的沙發椅上，小黑不知何時又悄然出現了。
    “剛泡的”大吉嶺”，要是你能嚐嚐就好了。”孟晴微笑道。
    小黑眯起眼盯著旁邊茶幾上雕著玉蘭花的骨瓷杯，口是心非地說，“不過俗物罷了。”
    孟晴靠坐到飄窗上但笑不語。
    “最近可有鬼魂找上你？”小黑問完也跟著坐定。
    孟晴則直接搖頭否定，“並沒有。”
    “那就怪了……”小黑沉吟。
    孟晴剛想問它怎麼了，小黑又徑直說，“最近一到這個時候，我就感覺樓裏鬼氣森森，是別的鬼魂的氣息。”
    孟晴挑起一邊眉毛，顯得有點詫異，“別的鬼魂？”
    “嗯。和這棟公寓無關，是從外麵進來的。那氣息很是散亂，我甚至覺得不止一個。”小黑的聲音有些煩躁。
    “和最近公寓住客更替有關嗎？”孟晴思索道。
    小黑謹慎地不做聲，金色的眼眸讓人捉摸不透。
    “總之，有此異相不見得是好事，勸你不必對鬼魂有求必應，明哲保身最好。”小黑起身抖了抖毛。
    “我知道，謝謝你。”孟晴聽出它是專門來提醒自己的，頗為感激，雖然言辭平淡如故，聲音裏的誠摯還是聽得出來。
    小黑傲嬌地哼了一聲，很不客氣地接收了謝意，身體逐漸變得透明，顯然又要驟然離去。
    孟晴看著它消逝，扭頭望向窗外，暗夜在他的視野中變得愈加莫測。
    張筱雲是被門鈴聲吵醒的，他哈欠連連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見門外是自己不知何時搬來的新鄰居。不知是不是視角的關係，女人滿臉的緊張也一並被放大了。
    等他剛打開門，對方就焦急地開口，“樓上的言先生告訴我你是警察？”
    張筱雲一愣，自己的信息由還不熟悉的人告訴另一個更加不熟的人，這種感覺實在談不上愉快。
    “你能幫幫我嗎？”楊懷芳見張筱雲不說話，更加急迫了起來。
    “你先冷靜一下。”張筱雲察覺她想要撲上來抓自己的手，不動聲色地讓開了。
    “我妹妹死了，她現就在這棟公寓裏！”
    “……”張懷芳的話聽起來語無倫次，特別矛盾。張筱雲疑惑地皺緊了眉頭，卻不知從何問起，隻能等她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楊懷芳也知道自己亂了，抬頭使勁深呼吸。
    張筱雲憂慮地看著她眼下濃重的黑眼圈，之前雖然隻是匆匆看了一眼，但對方的狀態並沒有這麼差。他不明白短短幾天而已對方怎麼會變得如此憔悴。“那個……你還好吧？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姓楊，楊懷芳。我是你的鄰居。”楊懷芳重新看向張筱雲，像是突然泄了氣的皮球，說話又變得有氣無力。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楊小姐，你妹妹是出事了嗎？”張筱雲見她一臉泫然欲泣，終是於心不忍，忙著安撫和疏導。
    楊懷芳沉重地點了點頭，還是抽抽嗒嗒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也不想打擾你。可是我妹妹……她失蹤了。”
    她這話仍舊前言不搭後語，張筱雲將呼之欲出的歎息咽了回去，耐著性子問，“所以，你妹妹是失蹤了？遇害了？還是說也住在這間公寓裏？”
    “對不起我……”楊懷芳知道是自己的表達太混亂，卻控製不住她瀕臨崩潰的情緒。
    “要不要進來喝杯水。”張筱雲知道她一時半刻是無法心平氣和地說話的，不得不又提議道。
    楊懷芳抹去了眼淚，連連點頭，跟著張筱雲進了房間。
    鄭星耀和林楊並肩走進公寓，他手裏還拎著應阿K的要求外帶的早飯，按阿K微信裏的描述，這次他在曉琰做的蛋糕裏吃到了雞蛋殼，實在是難以下咽。
    “阿K真的沒可能喜歡曉琰嗎？”阿K情急之下把消息發在了上回為了約火鍋的群裏，兩人正討論到他和曉琰的事，等電梯的時候林楊問。
    鄭星耀做了鬼臉，直搖頭，“應該不可能了，那家夥上次都在我麵前賭咒發誓了。”
    “曉琰挺可愛的。”林楊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不由失笑。
    鄭星耀斜覷向他，內心深處的問題脫口而出，“聽起來像是你喜歡的類型？”
    林楊沒有否認，“是的。我喜歡可愛型的。”以前如果有人這麼問他，他通常的回答其實是“嬌小可愛的”，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這次他卻省去了前兩個字。
    “這樣啊。”鄭星耀低頭心不在焉地看著自己的鞋帶說。
    “嗯！”可愛的、靈動的、率真的……林楊在想到可愛的類型，不知從何時開始心裏又多了兩個定義。
    “所以，你喜歡曉琰？”鄭星耀情不自禁地聯想到這個可能。
    “不、不、不，當然沒有。”林楊趕緊擺手，急著解釋道，“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的。”
    對方慌張的樣子看在鄭星耀眼裏倒有些像不好意思，這讓他抿緊嘴唇十分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電梯到了。”這讓他著實鬆了口氣。
    隨著電梯門向兩邊打開，兩人都看見小傑站在電梯的角落裏，正試圖踮著腳按亮樓層鍵。
    “小鬼頭，你又想胡鬧。”鄭星耀擋著電梯的門板試意林楊快點進去，隨後自己也迅速地跟上。
    而小傑就在電梯關門的同時回過頭來。
    刹那間，林楊感到時空錯置，他又回到了剛搬進這裏的頭一天，但見麵前的小傑瞪著一雙白眼，衝他詭異地笑了起來。
    “電梯不能亂按知不知道？會影響到別人。”和當時一樣，鄭星耀仍對林楊看到的恐怖場在毫無所覺，伸手把在他眼裏一切如常地孩子攬到自己身邊。雖然是在教育孩子，但可能是顧及到他父母最近總在爭吵的事，口吻還算溫和。
    “嗯。”小傑也是難得聽話，任鄭星耀摟著乖乖地應了一聲。
    林楊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抹去額角的汗珠。同樣是白日發夢，但為什麼同樣的幻境這次卻是出現在了小傑本人身上？
    他還來不及思考這意味著什麼，就看到小傑側過頭，突然對他陰惻惻地一笑。
    就算沒有那雙可怕的白眼，小傑這個樣子也讓林楊感到一陣發寒，他直覺對方有些不太對勁。
    “請喝水。”張筱雲把水遞給楊懷芳，直到確認她穩穩當當接住了水本，才回身坐到她對過的椅子上。
    兩個隔著餐桌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看著水杯的楊懷芳忽然環顧了一下房間，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一塊可書寫的白板上。
    “啊，那個是工作需要。不方便看的。”張筱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隻能口頭阻止她繼續探究下去。
    “不好意思。”楊懷芳忙轉回身。
    “沒事、沒事。所以，你現在可以試著說出想要告訴我的事了嗎？”為了不讓自己因為耽擱太久而再次遲到，張筱雲隻能硬著頭皮催促。
    楊懷芳緊緊捏著杯子點了點頭，幾度張口，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我妹妹楊素清大約半個月前失蹤了。雖然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年紀又和我差了很多，但其實我們感情很好的。我和素清都比較內向，朋友很少，所以有什麼心裏話我們都是互相傾訴的。但今年她有了交往的對象，她忙著談戀愛，我們就漸漸疏遠了……沒想到，她會……”
    “失蹤的話，有報警嗎？”張筱雲冷靜地插了一句。
    “報了。可是一直沒有找到，警察也說這種事拖的越久越危險。”楊懷芳看著自己的眼淚落進水杯裏，沉浸在感傷的情緒裏。
    “那你剛才又說你妹妹她……”
    “她死了！”楊懷芳猛地抬起頭，打斷了張筱雲沒問完的話，並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懇求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別激動，能說說你怎麼會有這個判斷的嗎？”張筱雲試圖引導她接著往下說。
    “你一定要相信我。”楊懷芳卻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好的，我答應你。”為了穩定她的情緒，張筱雲隨即應承。
    楊懷芳這才放下心，但神情比之剛才更為恍惚，幽幽地告訴他，“因為，我在這棟公寓裏看見她了，從我搬進來開始，每晚她都會來找我！”
    張筱雲冷不防聽到這番話，頓時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