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工作室的窗台上乍響起貓叫，孟晴輕輕放下手中的畫筆，微翹起嘴角看向不知何時蹲坐在那裏的黑貓，因為沒料到對方會這麼快現身，他的眼底掠過一抹驚喜。“小黑，你來啦？”
    黑貓照例先動一動胡須，又張嘴說起了人話，“”小黑”？怎麼回事？”
    “我給你新取的名字。”孟晴對它毫無懼意，笑吟吟地站起身，移到窗邊的沙發椅前坐下。
    “你好大的膽子！”小黑眯起金色的眼睛，撇去所說的話，臉上卻很難露出不悅的神情。
    “小黑，我可以提問嗎？”孟晴自動忽略它的不滿詢問道。
    “你可以問，但我不一定答。”小黑仰起脖子，不無傲嬌地回複。
    孟晴失笑，對他的態度習以為常，自顧自地說，“我有兩件事想問問你。”
    小黑哼了一聲，故作漫不經心地舔起了前爪，仍舊擺出一副“我不一定合作”的姿態。
    “小白的事我一直沒有好好問你。你說過這個公寓裏除你之外還有別的鬼存在，那麼，這一切都是它所為嘛？”提起小白，孟晴收起了臉上的笑痕。
    “不知道。”小黑放下前爪，不太甘願地承認，“我乃一介鬼魂，連自己的生前事都記不得，通曉天機、洞悉世事自然不是我的本事。離我最近的隻有黑暗和死亡。那晚，我不過是看見小白正奔向死亡，又感應到這公寓裏隱匿的黑暗在蠢蠢欲動罷了。也許近日的事確實和那隱藏在比黑暗更加幽邃之處，我一直不得見的家夥脫不了幹係，但我現在的答案隻能是含糊。”
    “你說風雨欲來，到底是感應到了什麼？”孟晴將雙臂環抱在胸前，又問道。
    “前天晚上我感應到的是天台陰冷血腥的氣息。而如今，來自幽冥的躁動無處不在，比之過去更加迫切，就像即將被喚醒前的意識在夢境的邊緣焦急地徘徊。”小黑說完也開始來回在窗台踱步。
    孟晴作為聽者雖不能從小黑的描述中對那股令它忌憚多年的力量感同身受，卻能體諒它因此與日遞增的焦慮，他無意加深縈繞在他們之間緊張的氛圍。
    “還有一件事。”孟晴於是幹脆地結束了上一個話題，“我也算是受人所托問問你……新搬來的林楊的事你知道多少？他的夢魘可有化解的辦法？”
    孟晴話音剛落，小黑便身形一頓，猛地扭過頭來警告他，“你最好不要去管這人的事。”
    孟晴訝然地挑眉，不解地與小黑對視，等著它往下說明。
    “我知道他的夢並不簡單。原本無論是陰邪入體還是鬼祟為害，我看上一眼定能明白。不過，我根本就近不了那人的身。”小黑說話的語氣漸沉，眸光也變得犀利。
    “是因為他帶著護身符嗎？”孟晴指了指另一邊的床頭櫃，阿K給他的護身符已被他收在裏麵。
    小黑嗤笑，“那東西就算有用，也從沒有困住過我。”
    孟晴歪著頭，眼神愈加疑惑。
    “當那人第一次踏進公寓時，我就感覺到整個公寓裏流動的氣息都為之震蕩。我好奇地想去會會他，可剛瞥見他的身影，就被迎麵而來的巨大力量震得眼前一黑失去了靈覺，再清醒時我已身在公寓的他處。我後來又試過幾回，甚至還附在小白身上去接近他，都是一樣被震開。”小黑惱恨地回憶。
    “難道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在庇護他？”孟晴思忖。
    “我看不盡然。若是生有罡氣又怎會被邪夢侵擾。”小黑抬眼看孟晴反應，見對方誠然地點頭才繼續說，“但若不是，卻生出另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便是你顧忌他的原因吧。”孟晴大致也猜到了小黑究意是何意。
    “你應該也想到了吧，很可能是有比我強大許多的鬼魂就在他身邊蟄伏。若要深究，躁動便始於他搬入公寓的那天，誰又說的清究竟是這棟公寓影響了他，還是反被他驚擾了。”小黑向上一竄，眼看就要落在孟晴膝頭，卻逐漸變得透明。“總之，那人和他的夢境都相當危險，你勸你謹記小白的教訓。言盡於此。”它的身影最終隨著話音一同消融在空氣裏。
    小黑向來這般來去飄忽，隻不過這回現身之後再度讓孟晴落下了心結。雖然是自己主動提及的，但結果卻好像它又是特意為了警告而來……
    他把目光投向剛完成的畫作，西霞盡染的一隅，立著懷抱白貓的少年模糊的身影。
    因為詭異電話的事情，林楊一整天都心緒不寧，他雖然立即刪除了手機裏所有的記錄，卻無法一並消除心裏的後怕。
    坐在回程的公交汽車上，五光十色的燈火在他眼前交錯，層層疊疊的光影恍惚地閃耀著，他好似就迷失在其間，惘然無措。
    “大學路到了！”車裏的廣播好像出了問題，每一站司機隻能扯著噪子喊。
    也幸虧他提醒，林楊驀然回神，匆忙地起身下車。
    眼前的景象不算太陌生，前天鄭星耀就帶他來過一次。林楊回想起兩人一起吃宵夜的情景，愁容隨之舒展了些許。
    工作效率受情緒影響，讓他不得不加了會兒班才完成積壓的工作。這條路上大多是餐飲店麵，已經過了飯點又沒到宵夜時段，寒夜的清冷隨風四散，飄揚在每個角落。
    也不知是不是公交車上空調開的暖氣太足讓他有點不適應溫差，他把手插進衣兜裏，身形略微顯得瑟縮。
    快走到第一個路口的時候林楊突然停住腳步，路燈沒能照到的陰暗處隱約有個人影駐足，他一下子沒能清那人的樣子，卻生出被對方窺視的警覺。
    林楊正狐疑，人影卻在他停下後立即虛晃一下，消失不見了。這情景似曾相識，為了求證，他馬上換了個角度朝前張望，果然找到了吉祥茶餐廳。
    前天夜裏從餐廳出來的時候，他也在同樣的地方見過轉瞬消失的人影。
    回想起那一幕，他心中又是一凜，還有些忿然，那是在為自己生活的秩序正被沒完沒了地破壞和顛覆而感到不甘。
    這讓他頭腦一熱，也顧不得是否冒險，隻想衝到路口去探明究竟。他倒要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發夢。
    “喂！”
    可還沒等他移動腳步，就有人在背後推了他一下。
    林楊迅疾地回過頭，有個長相甜美的年輕女子一臉調皮地看著他在笑。
    “曉……琰。”林楊不太確定地打招呼。
    “帥哥，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裏？”比起林楊的生疏，曉琰對他表現得很是熟稔。
    “沒什麼，我對這裏還不熟悉，看看路。”林楊搪塞。
    “剛下班呀？吃過晚飯沒？要是沒吃就去我們餐廳唄。”曉琰非常自如地招攬起生意。
    “吃過了，我們公司加班包飯。”林楊婉拒。
    “這樣啊。”曉琰嘟嘟嘴，有些失望地說，“本來還想你來吃飯的話幫忙問問K哥要不要過來的。”
    原來她還有這樣的心思，林楊失笑，雖然她對追求阿K這件事有點過於積極主動，但這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又著實很難叫人反感。
    “K哥最近好嘛？上次想約他看電影都沒成功。”曉琰見林楊但笑不語又打聽道。
    “這麼晚阿K應該已經休息了吧，他剛受了點傷，要好好休養。”林楊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對這女孩的癡情有點於心不忍，才會在稍作猶豫後還是對她透露了阿K的消息。
    “啊？！他受傷了？怎麼回事？要不要緊，你跟我來，快好好講講！”
    曉琰得悉阿K受傷顯得非常激動，不管不顧地扯住林楊的衣袖就把他拖向餐廳門口。
    林楊不能強掙開她的拉扯，心裏則叫苦不迭，他終於知道什以叫做作繭自縛了。他一邊被迫跟著她走，一邊暗下決心，他再也不會參與撮合她和阿K的事情了。
    林楊就這樣被曉琰強拉硬拽地拖進了吉祥茶餐廳，至於剛才讓他一度失神的路口，孤立的路燈忽的撲閃了兩下，就在明滅之間有人又從暗處走到了燈下，冷眼看著餐廳的門楣。
    “蔣哥，還不走啊？”
    蔣客抽完煙回到辦公室，正巧碰到背著包準備離開的同事。他朝對方揚手道別，回了句“快了。”
    同事走後，辦公室裏隻剩他一人，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站定，俯視著桌上零零落落的卷案。半晌後，他用手輕點了下桌麵，默默坐到座位上，開始低頭收拾那些資料。
    “啪。”
    那是很輕微的聲響，因為離得很近，才被他聽到。
    他抬起頭，詫異地發現麵前本來應該已經關閉的屏幕又亮了起來，不但如此，主機也開始在靜謐的環境裏嗡嗡作響，電腦自動開啟了。
    蔣客的神情很快從驚訝變成了恐懼，因為鼠標就在他的手邊動了起來。
    隨著鼠標右鍵“嗒”一聲自行彈跳，屏幕進入了係統界麵。
    蔣客攥緊雙拳，呼吸隨著電腦上光標的移動而急促，光標點開了播放軟件，他已經看了許多遍的電梯監控錄相又開始被播放。
    光標停在快進鍵上，畫麵調到了吳宗偉昨天淩晨三點離開電梯以後的片段。
    光標移向正常播放鍵，很快他看到的內容就和之前有了變化。
    本該靜止不動的電梯門打開了，身材削瘦的吳宗偉拖著僵硬的步伐極緩慢地從24樓走廊裏進入了電梯。
    他一直拱起背脊低著頭，當電梯門合上的時候，身體便開始抽動起來。視頻沒有聲音，他的樣子似哭又像在笑。他根本沒有按樓層鍵，時間在跳轉，電梯卻始終停留在24樓。
    突然，他停止抽搐，蹲下了身子。刹那間，一股股黑煙從他身上湧出，就好像他體內正熊熊燃燒著黑暗的火焰。
    又過了一會兒，黑暗褪盡，他扶著電梯門吃力地重新站了起來。
    “咚！咚！咚！”
    屏幕裏沒有聲音傳出，可是蔣客卻分明聽到了沉悶的撞擊聲，與這聲音呼應的是視頻中的吳宗偉。
    他開始一下、一下用頭撞擊電梯的金屬門，因為用力過猛，沒幾下鮮血便開始飛濺，再不久，血液混入了骨屑和肉末。
    比不該出現的撞擊聲更加令蔣客難以忍受的是，他始終都隻聽的到這一種聲響。吳宗偉儼然是在他麵前再一次靜默而瘋狂地執行自殺。
    屏幕中血肉橫飛，吳宗偉卻始終沒有停歇，不斷重複著撞門的動作。
    “咚！咚！咚！”
    撞擊聲也無止無休，直到蔣客被早已衝出電腦屏幕的黑煙包圍、淹沒，都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