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照亮
    “……你要說什麼？”
    他並沒有那個心情聽他長篇大論，明明心裏隻是累著了，懶得應付，語氣倒顯得逼人。
    一下，就把趙五提著的心，更是打擊得亂竄。
    “明心。”
    他又叫了他一聲。
    他並沒有叫他做哥哥，也不太想叫他老師等尊敬的稱呼。
    雖然覺得他這麼叫他有些不尊長幼，但他自認自己馬上就要成年，看起來和薄心明也沒多大年齡之差，他也就厚著臉皮，這麼叫了。
    “……嗯，怎麼？”
    薄心明眼看著趙五叫了他兩次就不再吭聲，臉上還莫名其妙的帶上了點不好意思，隻能先答應一聲，省得他再害羞下去。
    他可不介意趙五似平輩的身份叫他，本來就是個假名，管那麼多幹什麼。
    等哪天他告訴他真名了，再去計較這些不遲。
    “……我，那個，我……”
    趙五聽到他應了自己，心裏高興，麵上到是連剛剛緊撐著的鎮定搞沒了，說話都結巴。
    薄心明看他這樣，表情一白，認命地走上兩步，靠近了他。
    他想了想，知道他要說的也就那麼些事兒，自己先開口也沒啥。
    “我知道了，你和趙嬸子她們一樣，會幫我保守秘密的，也希望我待你如前，你們也願意這樣待我。別說這些廢話了，說些其他我沒想到的。”
    他上前拍了拍趙五的肩膀，又低頭瞟了眼聞言抬起頭來作震驚狀的趙貴。
    “……”
    趙五子被說中了心事，表情有些茫然，對眼前人的舉動沒有過多關注。
    趙貴子被薄心明抓到，臉上一紅，什麼都沒敢幹，又低下頭去了。
    薄心明挑眉放過了他，又調整了一下站姿，等著趙五回複過來。
    他的視線中帶著期待，趙五自識神情細膩，自是不願再裝矜持。
    “……那個，明心，我，那個我馬上要成年了！我想著我可以把自己的東西一點點的先選著搬過來了，我想著問問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急切……還有，我還不知道我該，該住哪兒……”
    幾經猶豫，趙五幹脆一口氣說完了，這樣尷尬也隻尷尬一次，省得他又不好意思開口。
    他一直聽薄心明說會包他食宿，可他在這邊來了這麼久，一直有個疑問沒有問出過口。
    那就是，他要真搬過來，他住哪兒，這個小院子真的不大，除去薄心明住的裏屋，外頭的正屋，放東西的偏屋，就隻剩現在的一個小側間，是薄心明放書桌的那地方。
    他總不能去想，他會讓他搬那兒去吧。他更傾向於那個放雜物的偏屋。
    他會這樣去問，也有一層，可能因為搬動偏屋雜物，對薄心明會照成影響的意思。
    “……”
    聽出他的意思，薄心明想到的與趙五完全不同，他有些哭笑不得，又莫名地覺得他要是真笑出來，可能會再次傷了趙五的心，這才勉強忍住笑意，用手掩了掩嘴角。
    “……那個，趙五啊，你真要搬過來了啊？”
    “啊？”
    似沒有想到薄心明會說這種話，趙五心中一顫，一股沒來由的酸楚讓他表情扭曲，幾欲噴嘴。
    “……嗯，是沒幾天了，時間過得真快。我還想著你要真留戀著老家不願意過來，我該怎麼打消你的心結呢。你倒是先我一步走出來了，這很好啊！”
    薄心明正認真思考著什麼，沒來得及去看他的反應，等說到這麼，他又伸了手出去。
    這回是學了趙嬸子的辦法，欣慰地摸了摸趙五的頭發。
    “你要搬就好，也別什麼都帶著了，等到了那時候，我們一起去縣裏頭再買就是了。順便再去慶祝一下，一舉兩得，很好很好。”
    薄邊說邊點頭，見趙五被他的舉動弄懵了，表情都空白了，心情更高一節。
    他把視線移了點，給那偷偷瞄過來的人。
    “對了，小貴子，你應該不會介意到，之後用小五子用過的東西適應不良吧？”
    他完全就是看那個一心兩用沒有做好，隻表露出自己蠢萌的小貴子不順眼，有心刺了一句。
    他到現在並沒有見過多少趙貴子的家具用物，後幾年也沒關注到那些小細節。
    他的回憶裏隻有當時趙嬸子常躺著的搖椅。
    聽趙貴跟他說過，那是他去當差役後得到的第一筆正經工資買的。他連托了三個族叔從縣裏背回來給他娘的。
    他看到那個搖椅時，那椅子看上去還算新，隻在細節處讓人感受到它壽命不長了，好幾處斷了線，又被仔細的給拿縫衣線給從後麵接起來了。
    想來，他們家的其它事物也是能用就不會想換。那在他走之前，以他又帶不走為由，把他新買的東西送給他們家，他們還能不收不用？
    就是小貴子心裏膈應不膈應不好說，先讓他打個預防針吧。
    他獨自沉默在自己的想法裏，沒有去管聽者之意。
    所以，在場的另兩人在聽到這些話時是愣的，聽完這話時是驚的。
    等他們理解了他的意思，心裏焦急，想要說些什麼時，看到的，就是薄心明一心一意在心裏打算著。
    他的腳卻自有意識，轉了半圈，一下，一下，向屋裏而去。
    要是它能說話的話，它大概會表達一下自己的勞苦功高。
    它能有什麼辦法，它的主人忘記了自身的疲憊，它又不能忘了！
    那個空洞洞地大腦也不頂用，隻能專注一件事情，沒辦法兼顧它了。
    “啊，對了，你要搬就搬那側間去，那書桌什麼的你自己看著辦。要拿去當床頭櫃還是書桌，放衣服還是放小東西的你隨意。”
    最後，腦袋電了下自己的主子，在薄心明就要消失在門裏時，讓他回憶起自己的疏漏。
    “……”
    “……”
    趙五是呆了，他一時是不知道再說什麼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邁不出那幾步去追人說話。
    趙貴子是驚的，他先是看了眼身邊這個家夥，才又回頭去目送薄心明走遠的。
    他心裏又莫名地覺得失落了。
    他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不到旁邊的這個壞家夥了，他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他之前剛在村頭那問他的那個問題想得到個什麼答案？
    雖然還是不想認，可他知道，他把趙五當作了朋友。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那他是，
    有朋去遠方而不回已，不亦哀乎？
    他學了這麼幾天的東西，就對這一句話，有感而發。
    隻是，他不曉得自己是不是會錯了意。
    薄心明講課跳跳乎乎的，他也沒能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那個意思。
    在這種情感裏，他又怎麼會膈應用他用過的東西。就是睡他睡過的床，他也隻會更添一份懷念罷了。
    “……誒，小五子，你跟他走了之後，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啊？”
    想到這些，趙貴子心裏低落，拿手肘捅了捅身邊的人。
    “！”
    這回，趙五終於回過神來，他一直盯著薄心明消失的點有一會兒了。
    “……說不準，到時候看明心的吧……畢竟，他的秘密很多，想是其中最不想暴露的除了身份，就是行蹤了。”
    趙五轉過身，曲身回到他自己剛坐著的地方，還把原先趙貴子扔掉的那隻筆撿了起來，拿水碗裏洗了洗。
    “……”
    趙貴皺了皺眉，看著坐回來的那個一臉嚴肅的家夥，心裏一動。
    “……你早就懷疑他了是不是？今天聽我爹娘說的那些官差的來意，你幾乎就肯定了，明哥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對吧！”
    他幾呼是吼出來的，可聲音又壓在了喉嚨裏。
    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但他更知道的是，他自己，包括他的家人，他們心裏都是對此明明白白的。
    趙五沒有說話，隻是高揚著上巴，審視著趙貴子，臉上那點微末的嚴謹很快就消失了。
    “知道了還問，認真做你的作業，擔誤了這麼久，你就不怕你寫著寫著徹底忘記自己寫的東西是什麼嗎？”
    “……”
    前一秒還想控訴對方的兩麵三刀，後一秒就下意識地瞄向自己正在寫的字。
    空白的大腦沒有反饋回那個字的讀音和意思。
    隻是手還在一筆一畫，重複著那個東西的寫法。
    完了，他真的忘記了，趙五子，你這該死的，我和你士不兩立！
    趙五一直就沒移開過視線，早早的就查覺到他寫下最後一個字時的微微顫抖，知道自己說中了。
    他嘴角一起，滿口的嘲諷就要發出，一手還撐在下巴上，做足了調笑的姿態。
    不想，趙貴子反應可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隻見趙貴子一言不合就又扔了筆，直朝他臉而來。雙手蓋上自己的那份作業就一扒拉，全都放到一邊兒去了。
    趙五有些疑惑，輕鬆避開那支筆，不覺得這就完了。他還在想著什麼……
    趙貴子已經惡從膽邊生，下手了。
    “嘩啦啦！”
    就在桌上的水碗被他拿起來就倒，正倒在一臉好笑的趙五懷裏。
    頃刻間，水順著他的坐姿，半淌著濕了他的身，半淌著，泡濕了桌上，他剛剛寫的所有作業。
    要不是趙五反應快，伸手去撈，他的課本都要遭殃！
    “……趙貴子，你找死！”
    眼睜睜地看著，寫好的作業就著水跡變成一個個黑塊，再看不出形態。直白白的坐在一身汙水裏，趙五子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現實。
    他一把揮出空著的手，想要抓住那個小人。
    可小貴子又不真傻，做了壞事，第一時間就往自家人那裏跑，以求庇佑。